然而,湘军的成功给湖南带来了两种相反的影响。一方面,湘军走向全国,湘军将领成为晚清政坛上一支重要力量,湘人名声大振,湖南一改以往“碌碌无所轻重于天下,亦几不知有所谓对于天下之责任”的局面。一批湘军将领成为清政府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甚至跨出国门,目睹西方资本主义政教制度的优越,成为倡导洋务、介绍西学的先驱。曾国藩、左宗棠等人就是中国洋务运动的最早倡导者和实践者;郭嵩焘、曾纪泽是政治现代化的积极倡导者。另一方面,高度的成就感和荣誉感助长了湘人的自负感与使命感,强化了湘人自觉卫道的社会观念。在曾国藩等人看来,湘军的胜利就是理学对西教的胜利。曾氏兄弟在攻下天京后,大肆刊刻《船山遗书》,利用王夫之的重礼思想来强化保守的传统观念。湘军将领还通过大修地方志,为阵亡将士建立专祠等形式,来宣扬其忠义思想。这样,恪守封建忠义、维护传统圣道的湘军成为湖南士人心目中的道德典范,争先效法的众趋人格。耻言洋务,排外仇教,成为晚清湖南的一股风气。这时的湖南,可谓是全国最为保守的省份。
这个迷梦一直做到 1894年,岁在甲午。其时中日战争爆发,防守辽东的清军不堪一击,接连溃败。危难之中,湖南巡抚(省长)吴大澂主动请缨,率湘军三万余人,自长沙奔赴前线。不料,不知是湘军失去了当年的锐气,还是今日倭寇非当年长毛可比,湘军竟然也无法扭转局面,亦是接连败退。次年,清政府被迫割地赔款,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堂堂帝国,竟败给蕞尔小国!这份刺激是何等强烈!湘中经师皮锡瑞感慨:竟敢横行大九州。 湘籍才俊谭嗣同更是发出了悲鸣:合身苍冥一哭休。“安知蕞尔微三岛,”“世间无物抵春愁,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举国上下,莫不感创巨痛深,而以天下为己任的湖南人更是引以为耻,认为“甲午失败,实在是我们湖南人害国家的,赔日本二万万两银子,也是我们湖南人害国家的”。虚骄之气顿失,负罪之感顿生,求变自强之风蔚然兴起。于是,湖南由全国最为保守的省份之一,一变而为全国变法维新的先导区。当光绪皇帝尚未颁布变法诏令之时,湖南已经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维新运动。设警察局啦,开工厂啦,创学会啦,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