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了十万座大山,趟过了八万条大河,王莽终于站在了陈参的门前。
要知道,作为一位儒学大师,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有资格当他徒弟的。但当王莽报出自己的名号后,陈参笑了。
“我知道你。王氏家族第二代中唯一一个有理想有道德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陈参说道。
王莽有点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声名远播。
这都是沾了出身的光。尽管这出身与生活窘状之间的落差让王莽觉得尴尬,但他毕竟是王氏家族的一员,而全天下的镜头都聚焦在这个家族的每一个成员身上。于是,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王莽的一切窘迫都成了他的美德。
王莽在心里说:不是我境界高,实在是没有享受低级趣味的资本。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我想拜您为师。”陈参欣然应许。
受宠若惊的王莽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从《仪礼》到《周礼》,王莽驰骋于儒学丛林之中,勤奋不懈、废寝忘食,如找到母乳的婴孩一般孜孜以求。
话说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年的求学时光就过去了。
这三年,对王莽来说是充实的三年,也是脱胎换骨的三年。凭着刻苦和老天赋予的悟性,王莽参透了儒学的精华,同时看透了儒学的迂腐和呆板之处——这一点至关重要,决定了他日后所能到达的高度。
当陈参把自己最后一毫克学识教给王莽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对王莽说:“巨君,你可以离开了。”
王莽双膝触地,恭恭敬敬地给陈参磕了三个头,然后胸有成竹地说:“师父,我一定将儒学发扬光大。”
在陈参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王莽离开沛郡,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长安。
此时的王莽,早已不是那个心态失衡的青葱少年,他成熟了。通过三年的潜心研读,他不仅学会了治国为官之道,更领悟到了淡定的力量。所以,当王莽气定神闲地站到母亲面前时,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够承担起这个家的荣耀和屈辱了。
当年,她曾把希望寄托在大儿子王永身上,但很遗憾,王永英年早逝,空留给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如今,看到王莽脱胎换骨、凤凰涅槃,叫她如何不喜极而泣?
王莽回到长安后,淡定地等待着那趟开往仕途的列车。但很遗憾,一连三年,没有一趟列车为王莽打开车门。他成了学成归来的待业青年。
西汉时,还没有实施科举制度,朝廷选拔人才主要通过两个渠道:察举制和征辟制。
察举制是一种自下而上推选人才的制度,它从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正式开始实施。察举制不同于之前的世袭制和后来的科举制,它的主要特征是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征辟制也是汉武帝时推行的一种选拔官吏的制度,不过与察举制相反,它是自上而下的,由皇帝和官府征聘、辟举有名望的人士出来做官。
按说,王莽自小便待人温厚,对外谦恭有礼,对内孝敬母亲,对守寡的嫂子和失怙的侄子也是悉心照顾,后来又远赴沛郡拜师学习儒术,学成归来,可谓德才兼备啊。即使达不到征辟制的标准,符合察举制的要求应该没有半点问题吧?可为什么就是没人举荐他呢?
我猜,也许有人动过举荐他的念头,但人家转念一想,王莽有五个封侯的叔伯,还有一个身居大司马之职权势滔天的伯父,他们都不吱声,用得着自己这个外人多嘴吗?于是乎,王莽就被耽误了。
而王莽那些庸俗不堪的叔伯,正在迫不及待地享受着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早就把他这个侄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而且,由于王莽的父亲和叔伯们是几房太太所生,所以平时就关系冷淡,五位侯王之间互相不服气,互相拆台的事儿时有发生,甚至连其门客之间都不敢互相往来。据《汉书?元后列传》记载:“谭倨,不肯事凤。”王莽的叔叔王谭倨傲,不肯侍奉王莽的大伯王凤。通过这区区几个字,王家几兄弟间的关系可见一斑。因此,王莽不被他们提携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
在这段悠闲却焦虑的岁月里,王莽继续气定神闲,书照样按部就班地读,日子照样按部就班地过。才二十二三岁,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供使用,他不急。
他母亲却急了。但急归急,解决的办法依然没有。她是万万不会让王莽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举荐的。她有自己的原则,如同化学元素周期表秩序井然、不可更改的原则。这原则够坚定,只是略显呆板,不够圆融。
王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在母亲的原则和世俗的规则之间顽强生存的机会,它虽在夹缝,却力达千钧,一矢中的。
所幸,上苍这次没有放他的鸽子。汉成帝阳朔三年(公元前22年),这个机会终于扭着屁股,向着王莽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