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被人叫醒了。我用力推开了百叶窗,发现城里正在下雨,我神情凝重地穿好衣服。半个小时以后,我来到被雨水洗刷一新的人行道,坐在自己的小行李箱上,等待着公司的班车。在我之前,已经有许多伙伴在即将踏上征程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在沉重的等待中备受煎熬。
那辆老式车子终于出现在街角,像破铜烂铁一样叮咣乱响。和其他的伙伴一样,这次轮到我有权与还在犯迷糊的海关职员和几个公务员一起挤在长板凳上。车上弥漫着一股霉味,就像是积满尘垢的机关和破旧的办公室。而人一旦陷入这样的办公室里,就再难自拔了。车子每开500米就要停一次,好让秘书、海关职员或督察员之类的人上车。刚上来的新乘客朝着已经快要睡着的老朋友问好,并在得到了嘟囔着的回答后,找了个位置挤坐下来,然后很快也打起盹来。在图卢兹高低不平的街道上,这车子实在是显得寒酸;飞行员与公务员混坐在一起,一点也不起眼。但是,街灯一盏盏闪过去,机场越来越近。这辆古董箱里的老爷车只不过一只灰色的蝶蛹。坐在里面的人就像蝴蝶一样,即将破蛹而出。
每位伙伴都曾经历过这一幕,在一个和此刻相似的清晨,从一个地位低下、仍然要遭到督察员训斥的低级职员,瞬间变成了一名飞西班牙和非洲邮航班机的机长;三个小时之后,他就要在闪光电球中迎战奥斯皮塔莱(西班牙与法国交界处的地名)的巨龙;再过个四小时,他将降伏巨龙,终于拥有了至高的权力,来决定是绕航海路还是直接飞越阿尔科伊(西班牙地名)的层峦叠嶂。他将向狂风暴雨、崇山峻岭和惊涛骇浪发起挑战。
每位伙伴都曾经历过这一幕,在一个和此刻相似的清晨,在图卢兹冬季阴霾的天空下,混杂在默默无闻的人群里,感到自己将成为最高主宰。五个小时后,他将把北方的雨雪和寒冬甩在自己身后,减慢马达的转速,在阿利坎特盛夏的灿烂阳光中缓缓降落。
这辆老爷车早已消失了,但它的坚硬与不舒适却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象征着从事我们这个既艰苦又快乐的职业所必需的准备工作。在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质朴。我还记得,三年后的一天,就是在这种车上,在不到十句话的聊天中,我便得知了飞行员勒克里万的死讯。他是我们几百名伙伴中的一员,在一个大雾迷茫的白天或夜晚,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次也是在凌晨三点,四周一片死寂。突然间,我们在黑暗中听到经理抬高嗓音朝着督察员说道:“勒克里万昨夜没有在卡萨布兰卡着陆。”
“啊!”督察员回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