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前的这位同事是个老公务员,他从来都无法从这座监狱中逃出来。你就像白蚁一样,用水泥封死了所有透光的缝隙,满足于“小资”的安稳生活,墨守着外省人的那些繁文缛节。你筑起这道谦这座谦卑的堡垒,挡住了风沙雨雪,也遮住了日月星辰。你根本不把心思放在那些所谓的重大事情上。你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人类的状况忘得一干二净。你根本就不是这颗行星上的居民,你从不问自己那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你只不过是图卢兹的一个小资产者。即使还来得及,也没有人会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现在,作为你身体的黏土已经干枯而坚硬,再也没有谁能够唤醒沉睡在你身上的音乐家、或是很早以前隐居在你身上的诗人或文学家了。
我不再抱怨狂风暴雨了。飞行员这个职业的魅力为我开创了另一个新世界,两个小时之内,我就要到那里与黑龙搏斗,与电闪雷鸣的险峰周旋;在那个新世界里,我突出重围,在夜幕下的星辰中自由翱翔,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航道。
这就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洗礼。然后我们开始了航行,这些航行一般都会平安无事。我们就像职业潜水员一样,平安地降落在这个领域的最深处。今天,人们已经在这个领域中进行了很多探索。飞行员、机械师和报务员都不用再去冒险了,他们只需要待在一间实验室里,遵从仪表上面指针的指示,而不用再去关注周围景物的变化了。机舱外面,群山隐没在黑暗中,不过它们不再是山峦了,而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当你靠近它们时,必须计算好和它们之间的距离。报务员在灯光下仔细记录数据,机械师在地图上表明飞机所在的位置。如果群山偏移了,如果飞行员原本想从左边绕过去的山峰忽然不声不响、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的话,飞行员就得赶紧修正航线。
至于地面监控站的报务员,他们也要在同一秒内,把空中的同事传话过来的数据仔细地记录在工作本上:“零时四十分。航向230度。机内一切正常。”
今天的机组人员就是这样航行的。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空中飞行。他们就像在汪洋中行船,远离了一切航标。不过,明亮的机舱里充斥着马达的震颤声,这声音改变了机舱的面貌。时间慢慢流逝,在这些仪表盘、无线电灯和指针上,正在上演着一整套肉眼看不见的炼金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实验室里的这些神秘的动作、低沉的话语,以及机组人员的全神贯注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奇迹。时机一到,飞行员的额头就会贴近玻璃窗。他准能发现:金子已经在无极中炼成了。飞行员的面孔在中途站的导航灯中神威凛凛。
但是,我们这些飞行员也都经历过这样的航行:就在距离中途站只有两小时的航程时,突然之间,一个特定的视角警示我们:自己已经偏离了航向。这种偏离比去印度给人的感觉还要遥远--我们甚至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返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