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底叹气,一样重……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十七岁的霍去病跟着卫青出征时,卫青已经在雁门关外领兵与匈奴厮杀了六年,一改大汉对匈奴每战必败的耻辱史。
元朔五年,卫青奇袭高阙,险些活捉匈奴右贤王。
皇上大喜过望,派特使前往军中,拜卫青为万户侯、大将军,卫青尚在襁褓中的三个儿子也同日封侯,恩遇之隆,前所未有。
但只过了一年,皇上便将所有的宠爱都转赐给霍去病。
霍去病十七岁从军,首战便以功封侯;二战,独自统率万人之旅,直捣皋兰山,六天转战五部落,夺来匈奴休屠祭天金人;三战,皇上特授他为三军统帅,卫青和李广只能配合他侧翼作战。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汉家军与匈奴决战漠北。
皇上有意让霍去病活捉伊稚斜单于,将所有善战之士都发往霍骠骑帐下,打算要成就他震古烁今的战功。不料伊稚斜单于听了一名降将的献策,集中精兵,在漠北设伏,意图围歼兵势较弱的卫青,跋涉千里而来的卫青苦战得胜,追击单于直至阗颜山赵信城,才大胜班师。
漠北血战,卫青有决胜之功,可受重赏的依然是霍去病,年轻的外甥与老于行伍的舅舅同日被封大司马,霍去病的所有爵禄官秩,都与卫青平起平坐。
怎么可能一样重?
霍去病是皇上心中最重的那一份情结,是皇上少年梦的化身。他墓陵的外形是祁连山,匈奴人的神山,大汉的西北长城;而卫青的墓陵是庐山,是漠北随处可见的穹庐和山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此刻的卫青好像既不关心皇上怎么想,也不关心他陵墓的外形有什么寓意。
他只是紧握着我和平阳公主的手,灰黄的眼睛里浮出泪光:“陛下,公主,老臣身后别无牵系,可伉儿等三子年幼无知,既无才略,又不通世故……”
卫伉今年才二十出头,一步都不曾踏出过雁门关,虽然十几岁就跟着父亲在军中历练,但周围人处处让着他、顺着他,让这个不到十岁就因父亲军功受封宜春侯的单纯孩子没有多少长进。
六年前,皇上酹金夺爵,一口气废了一百多位侯爷,卫青的三个儿子也在此列,曾经轰动一时的“卫门五侯”,一除三废,转眼间只剩下卫青这个长平侯。
“侯爷不必挂心,伉儿的宜春侯虽被夺爵,但我与皇后必定向皇上进言,让伉儿以世子的身份继承长平侯位。”公主安抚着他。
卫青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他辗转着,极尽力气,在枕上重重地摇着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去年春天他就说过,不希望卫伉、卫不疑和卫登三个儿子入朝做官,因为这三个孩子都才具平平,虽不像公孙敬声那么招摇,但也是不知人生多艰的公子哥儿,以此庸碌之才,居万众瞩目的高位,一旦皇恩不再,只怕有性命之忧。
或许是多年来的患得患失,让卫青过于担心了。
卫氏是当朝仅存的外戚,皇上虽然天恩莫测,但不管是论旧功,还是看着太子的份上,都不会对卫氏恩断情绝,只要一旦据儿登基为帝,卫伉他们便可保得一世富贵。
况且,掐指算来,卫氏之后中,我还有几人能够倚赖?
除了卫伉和公孙敬声,其实我别无选择。
卫青没有在我的眼中看到承诺,神色越发凝重痛苦,他不断地摇着头,让平阳公主也觉出了异常。
对不住,青弟,我们走得太远了,远得再也无法返回。
那条重返故里、重做凡人的道路,早就被我们弄丢了,我们迷失在这冰冷而高险的所在,身侧是万丈悬崖,前方是无底深渊,只能战战兢兢地一路往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