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回头的望了一眼静研安睡的屋子,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低声道:“叶伯,我们到那边去说。”
他二人刚刚向着墙角处走了不过几步,只见看门的小童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急匆匆的禀告道:“少爷,门口有……”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一队高举着火把的带甲兵士冲了进来,瞬间将他这个小小的府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冰冷的月光,火光反射在他们手中持着的刀刃上,一片刺目的银白。
陈绍宽闭了闭眼,手掌成拳握的紧紧的,心头懊恼悔恨,居然来的这般快?
他心底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讽刺的意味,看来夏绥远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一手遮天,这班士兵身上的服色应该是隶属禁军三衙的殿前都指挥使司,天子亲卫,而打头前来的那人却是曾与他同期应试,曾于殿试时“手搏”的榜眼孙日恭。
这人自负才高,惟独身体较弱,总是病歪歪的,却偏生面容较好如女子,世人曾言“桃花眉眼明如镜,一笑回春姿”。平日里陈绍宽接触的不多,尤其是打过那一架后,两人几乎就此交恶。
如今他的身份应该是从三品大理寺副卿,只是不知新帝上位,会犒赏他一个什么官阶。
“陈大人。”孙日恭进得府中,对他拱手一揖,面上仍是挂着和善的笑:“在下今日前来,只为寻那刘家的逃奴,还望交出。”
“孙大人多礼了,只是我这府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可没藏什么姓刘的。”陈绍宽倒是神态自若。
“藏没藏你我说了都不算,陈大人,君命在身,得罪了。”他说完便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
“慢着,青天白日,也无圣旨,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陈绍宽冷笑,他这是看得明白了。
“陈大人,恕我直言,现在就凭你的身份,有了圣旨也没有你接的份儿。”孙日恭脸上的笑意更深,有些脂粉气的一张脸此刻在火把的映照下,看上去略有些阴森。
陈绍宽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清晰地开门声。
他的脸瞬间白了白,然而却是一动也没动。
静研淡漠的走出来,眼眶微微有些红,只是深深的忘了陈绍宽一眼,便对孙日恭道:“这位大人,民女自己进的府,与他人无关,如今自愿归案便是。”
孙日恭倒也不欲与陈绍宽过多理论,他是来抓人的,又不是陪他斗嘴的,如今一瞧静研这般识时务,自己从屋内出来了,倒也利索,直接将人上了锁链,对身后一直沉默的站着的陈绍宽笑道:“陈大人,我早说过,搜一搜这不就有了吗?”
他说完,便带着人要走。
“慢着!”打从静研出来后就一直未吭声的陈绍宽突然开口,只淡淡的道了一句:“上邪上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孙日恭乍一听得他念了这么一句酸诗只觉得有点牙疼,这种调调一向不是这人的作风,今日怎么倒是转起兴来了?
据他印象中对陈绍宽的了解,这人面上大度,实则骨子里睚眦必报。到貌盎然的假君子还不如自己这个真小人来的干净。
再扭头一看身侧这位姑娘,没回头但是眼眶红的更厉害,显然是依依不舍。
他挑眉,人都说璐王对这女人有意思,现在看来还指不定是谁给谁戴了绿帽子呢?
不过这些和他又没关系,金銮殿里那位的意思很明显,该看戏的时候就该看戏。
一直到院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陈绍宽仿佛脱力一般晃了晃身体,方才勉强站稳。
入了深夜四周静谧的只闻虫语,明明是深夏却能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刚才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就差一点。
“叶伯,您先回去歇息吧。”注意到老仆人很纠结的表情,他便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并无事。”
目送着老人离去,四下再无他人,他脸上忽的一个狠绝的表情一闪而逝,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做大事者,岂能这般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