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子已是很晚,黑夜吞罩着星辰,如同一张广阔而神秘的幕布。在这场浩芒的迷局中她便如同那个盲目的探寻者,渴盼到达终点,却不知这不过是起点。
伫立在门外的警卫张扬着一股肃穆的嚣惶,她垂下目光,加快步子走进了客厅。
所有奴仆全都站在大厅的角落,一看见她,集体嘘了口气。赵管事连忙走到她面前,一副劫后余生的喜悦,"姑娘啊,你可回来了,二少爷说在街上跟你走散了,派了巡捕房的人都找了你好几个时辰,这位是行动队的左队长。"
沙发边正立着一个男子,身形伟岸,两道剑眉粗密浓茂,瞧见她时绷紧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辛酒里几步走到他面前,温然有礼的道了谢。
那人爽快地点点头,声音浑厚有力,"辛小姐不用客气,平安就好,我们奉命办事,自是应该的。"
辛酒里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左尚棠朝门口打了个手势,四五个警卫齐步退了出去,他扣上手中的军帽,礼貌道:"这几日外头不太平,各位还是尽量减少出入,左某就先告辞了。"
赵管事应声诺下,恭敬地将他们送出去。
从四季口中,她了解到今天的情况,白日里上海滩最大的码头发生了动乱,几百个包身工一窝蜂聚到广天桥头闹事,巡捕房那边镇压力度不够,负责加派人手的巡务员正巧听闻传说中威名赫赫的宫惜在身处霞飞路某家商店中。华界和租界一向劳务分明,请求这位司令身边的大红人帮忙绝对比去租界找那帮作威作福的混账来的容易。
几百个人干架的场面辛酒里无法想象,但这回巡捕房里肯定人声鼎沸,宫惜在本是停职期间,今天私自出面,又调动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兵力,一时半会肯定脱不了身。
进了房中,辛酒里掏出内袋中那张素色便签,上面写着一排遒劲的小字,按照她与宫惜之的约定,明日中午之前必须去这个地址准备婚前事宜,确保当日万无一失。
这场婚礼本不单纯,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她无法预计的,但如今早已无路可退。
抬眼环顾房间四周,本就没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在哪落脚又有何区别,带不走的东西,再多的依赖也纯碎是多余。
最初的那晚,她坐在床上久久未眠,身上劣质的粗布衣衫在洁白的被褥中是那么格格不入,第一次住这么华美的房间,第一次睡这么舒适的铁床,第一次有了安全栖息的地方却依旧忐忑不安。
可除了她穿来那套衣服,似乎也没什么好带走的,她兀自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起身关了吊灯,不再多想。
正欲回身,背后抵了一个冷硬的东西,脖间被两指扼住,惊叫还未呼出,略带磁哑的嗓音近在耳畔响起,"嘘,别动,枪口不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