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是女人聚集的地方,尤其是热闹的码头。那些洗衣服的妮子,还有洗菜的少妇,很容易就被花和尚吸引。花和尚随身带了发卡、丝巾、手链,送给对他中意的少妇或妮子。有人说,花和尚在鄱阳湖沿岸洒下的种子,如果把他们拢到一起,可以开一个幼儿园了。
花和尚经常被人抓住,人们给他剃了光头,把他打个半死,像狗一样扔到湖边。可是花和尚贼心不改,身上的伤没有好利落,又故伎重演。终于有一次,他在一次表演跳水时,一头栽进乱石丛中,再也没有起来。人们潜到水下发现,他的脑袋被两块石头卡住了。
花和尚死了几十年,可是关于他的传说却越来越多。每年七月十五的鬼节,有人看见花和尚上了岸,仍然在湖边表演跳水。只要有妮子打开窗户,不小心朝湖边看一眼。花和尚就会跟踪过来,爬上她的床。
梦生娘情急之下,编出这么离谱的瞎话,让秉坤非常生气。再看爹娘把粥铺给了哥哥秉德,秉坤一气之下,离乡出走。梦生娘和秉德结了婚,孩子生出来,摸样有几分像秉德,神态却有几分像秉坤。左邻右舍互相挤眉弄眼:孩子是花和尚投胎,他是梦生的嘛!没想到秉德,真给孩子取名梦生。
在石镇人的嘴里,梦生不仅是一个名字,而且还含有一层暧昧的意味。当年少年体校到镇上选苗子,一下子就选中了梦生。
虾米水性也好,他也报名参加考试,却落了选。旁人安慰虾米:你水性再好,也跟他争不得,他是梦生嘛!
梦生和泥鳅同年参军,几年之后,梦生进了特种部队,泥鳅却转业回家。大家嘻嘻哈哈,酸溜溜又是那句话:他是梦生嘛,当然要进特种部队。
梦生在部队历练了几年之后,再也不怕别人说他像二叔。二叔和爹是双胞胎,像二叔就是像爹,这有什么区别。人嘴两块皮,人家愿意说,让他说去。
梦生想继续说什么,郭铁匠忽然截住他的话:梦生不能主持公道,那我来主持一下公道!郭铁匠的声音不大,可是火根师傅听起来,就仿佛是在打雷。
郭铁匠拦住天水,大大咧咧道:火根师傅不肯向你道歉,你现在走过去,照样把他推倒,双方就扯平了!
天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郭铁匠一眼。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谁知道他飘忽的眼睛里,掩藏了多少情感。他看上去那么怯弱,谁知道他的内心,却像洪水一样在翻滚。他内心早已立起了一道堤坝,这堤坝把他囚禁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堤坝外面的世界,他决意不去看,也不去听。
天水缓步走到火根师傅面前,火根师傅对他怒目而视。娥子紧张地盯着天水,她并不希望天水打架闯祸,可是她又在内心渴望,渴望天水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动作。大家也都盯着天水,看他如何把火根师傅推倒。
天水直直地走到火根师傅跟前,突然弯腰向他鞠了一躬。他用一种淡淡,近乎谦恭的语气向火根师傅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搞破坏。竹器损坏了多少,我们赔偿多少。我向您保证,段家决不会赖账。
天水说完,极有涵养地朝大家点点头,丢下瞠目结舌的梦生,风度翩翩地离去。
火根师傅站在那里发楞,泥鳅娘看着他的背影赞赏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话做事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火根师傅气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郭铁匠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小子,看不出还有这一套。滚吧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刚才火根师傅话里有话,大家都心照不宣,仿佛联手掩盖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似乎和段家有关,难道是关于娥子的身世?可是火根师傅明明指的是天水,难道这个秘密和天水有关?根据梦生对天水的了解,天水并没有什么宏伟的志向。他之所以那么用功读书,就是为了早日离开石镇。如果照此推理下去,天水就不像大家所说的,是为了圆清华大学的梦,而放弃两次上大学的机会。莫非正是那个被大家掩盖的秘密,迫使他放弃上大学。段家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梦生似乎嗅到了某些气味,他想循着这个气味,找出一个答案。可是他灵光的脑袋,像电线断了路。只要在娥子面前,梦生的思路就失去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