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根师傅说:那道姓国,国家的国。我是国家的人,我的竹器摆在国家的道上,你管不着!
孙弹匠道:那道是姓国,我也是国家的人,谁挡了国家的道,我就踢谁!
两个人拿国家做皮球,你踢过来,我踢过去。仿佛他们不是为竹器吵架,而是在争论国家属于谁。
郭铁匠和他的徒弟在铁匠铺里打铁,炉火烧得通红,鼓风机呼呼地吹着,火炉上的火把铁匠铺子烤得像个蒸笼。郭铁匠拿一把小锤,他的徒弟耗子轮一把大锤,师徒两个你一下,我一下,叮叮当当地敲着,火星在铺子里四溅。火星落到铺子外面,凝结成一颗一颗的铁屑子,叮叮当当掉到地上。
郭铁匠不耐烦地放下锤子,老街忽然失去了打铁声,大家有些不习惯,一齐回过头来看郭铁匠。
梦生趁机煽风点火:这种吵架方法,吵得一点水平都没有!
郭铁匠用铁钳子夹起一块通红的铁块,随手扔进门口的水盆里。那铁块发出“嗤”的一声,从水盆里冒出一缕青烟。郭铁匠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透出一股狠劲,这股狠劲让孙弹匠和火根师傅心里抽缩了一下,把吵架的事忘了。
其实大家并不是被郭铁匠的那股狠劲吓着了,他们怕的是郭铁匠的手艺。郭铁匠不是普通的铁匠,别看他每天在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只会打造铁锚,其实他最擅长的是仿制枪支。谁要是把他惹翻了,他突然掏一把枪出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天水无声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对娥子说:我们走吧!
娥子无奈地低着头,她偷偷看了梦生一眼。梦生发现娥子的眼里,满含着委屈和幽怨。
梦生突然生起气来,整个事件是因为段家而起,天水却超然事外,竟然说出要走的话来。天水和小时候一样,仍然是那么自私,那么懦弱,竟然连起码的尊严也不要。
孙弹匠看天水要离开,失去了吵架的兴趣。他晃了晃手里的茶缸,白了火根师傅一眼:我要去漱口洗脸,懒得和你计较!
火根师傅也白了孙弹匠一眼:别以为我喜欢你,我还等着发货呢!
梦生忍不住喊:都不要走,事情还没有了结呢!
火根师傅瞪了梦生一眼,道:你想怎么着?
梦生瞪着火根师傅,一字一句道:你得向段家道歉!
火根师傅轻蔑地看了梦生一眼,嘲讽道:哟!看不出来,你当了几年兵回来,学会主持公道了。我看你是脑壳发热了,以为你真的是梦生!你跳到湖里,用冷水醒醒脑壳,回家问问你娘,弄清了你自己的身世,再到这里来发言!
梦生曾经最怕人提他的身世。梦生娘是叶家远房外甥女,自小没了娘,寄养在叶家粥铺帮工。哥哥秉德长得结实,做事勤快,担水、挑煤、烧火、洗碗,像个陀螺似得转个不停。弟弟秉坤生得秀气,虽然不爱干重活,但是心思灵巧,嘴巴活络。只要他往粥铺一站,粥客就络绎不绝。
秉德秉坤两兄弟,同时喜欢上梦生娘。梦生娘十六岁那年,身子忽然有了。哥哥秉德问她,她说孩子是哥哥的。弟弟秉坤问她,她又说孩子是秉坤的。爹娘让她当着兄弟俩面,把肚里的事说清楚。
梦生娘顾左右而言它。她说,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了花和尚,湿漉漉地爬上了她的床。
花和尚并不是和尚,他是轮船上的一个水手。轮船在哪里靠岸,他就在哪里播撒情种。花和尚的水性很好,他诱惑女人的绝招,就是在船上做跳水动作。他经常爬到桅杆顶上,或者用一条腿独立,做个飞翔的动作,噗通一声跳下水去。或者两条腿盘住桅杆,身体倒立着翻下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