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烦恼地大叫：你烦不烦？让我睡会儿！

水庆婶子刚才也听到娥子和泥鳅娘她们的谈话，她猜到儿子的烦恼。水庆婶子叹一口气，小心地把毯子给虾米盖上，低声道：好，你好好睡吧！娘不打扰你！

虾米听着娘的脚步声远去，不由得心中耿耿。泥鳅娘向娥子讨鞋垫，明着是帮泥鳅牵线搭桥。虾米也喜欢娥子，可是娘只顾着卖米果，从来没有像泥鳅娘那样帮助他。昨天贵生让田主任把人情让给泥鳅，他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明知道娥子属于天水，但是他也不想让梦生在娥子心中占优势。虾米回到家细琢磨，他给叶家开快艇好几年，凭他对贵生的了解，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帮泥鳅。虾米越琢磨，心里就越起疑。莫非贵生又有什么歪点子，他是针对娥子？还是针对梦生？

虾米站在门口假装漱口，他本来想警告娥子。他在门口站了半天，娥子连眼角也不瞟他一下。娥子和梦生眉目传情的样子，让虾米怒火中烧。他心里恨恨地想，不管贵生使什么坏，能把这两个人拆散了最好。

娥子进了院子，段箍匠阴沉着脸，盯着她问：你们刚才在外面，说什么证明？

娥子低声道：是外出务工证明！

段箍匠大声道：谁同意让你出去打工了？

娥子小声道：爹，我只是先去开一个证明，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打工呢？

段箍匠强硬道：外面世道那么乱，你一个妮子出去，爹不放心！

娥子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爹，如果天水考上大学，他去哪个城市读大学，我就去哪个城市打工。我除了可以给天水赚学费，而且可以做饭洗衣服照顾他。

娥子说的入情入理，段箍匠语气缓和下来：天水这是第三年考大学，希望这次考上了，他肯去上大学。你外出打工的事，等天水回来商量再定。

娥子飞快地瞟了爹一眼：那我还要不要去拿证明？

段箍匠道：你去吧！记得快去快回！

娥子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清脆地应了爹一声，跑进了她的厢房。阳光从天井里照进来，透过窗棂，照到梳妆台上。这是娘的梳妆台，当年爹娘抬着梳妆台，从爹娘的房间，一寸一寸挪进来。汗珠从娘玉脂一样的脸上滑下来，滴到书桌上，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娘用她月亮一样的眼睛，热切地望着女儿。她向女儿打着手语，咿咿呀呀告诉她，这梳妆台是段家祖上传下来的。

镜中的小脸仿佛被太阳晒透了，泛出胭脂一样的红印。厢房不足四平米，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凳子，加上一个人，简简单单，把厢房塞得满满的。四四方方的窗户，被一道薄薄的篾墙隔成两个单窗。半间厢房里阳光蕴氲，一股檀香的味道，带着温热的脂粉味，像青烟一样飘入她的鼻中。

娥子想起小时候，她钻进娘腋下，伏在娘胸前那种温暖的感觉。娥子刹那间产生一种错觉，这梳妆台就像是不会说话的娘，一直那么静静地陪伴着她。娘那双如湖水一样注视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什么秘密。

娥子有一阵子，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使自己是水鬼转世，那也有一个投胎的母亲。可是即使爹娘想告诉她，他们也不知道娥子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娥子渐渐不去想她的亲爹娘。就像现在，她的心里被阳光充溢得满满的。她觉得厢房很宽敞，满世界都是敞亮的。

娥子脱下了在渔场干活的工作服，换上她最好的乔其纱裙子。裙子是她自己剪裁的，她在下面的裙边上，绣了一只蓝色的蝴蝶。为什么绣蝴蝶呢？或许是梦生送给她的那只蚌蝶，让她喜欢上了蝴蝶。或许她喜欢的不是蝴蝶，而是梦生这个人。

娥子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赶紧带上户口本出了门。金子坐在玻璃柜子前，微笑着用眼睛和她打招呼。耗子看见她经过，放下了锤子。娥子穿过老街，绕过几座老房子，就来到了街道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