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娥子

一张纸条，

是心上人的约会？

还是一个陷阱？

她是逃开了？还是被撕碎了？水庆婶子和娥子走到河神庙时，已经是中午了。太阳像一盆火，湖草像被点燃了，发出焦糊的气味。腻虫在草丛里熬不住，一团团飞起来，嗡嗡地叫着热。湖水被晒得冒了烟，水鸟的翅膀远离了水面，躲进了灌木深处。

湖堤上歇满了人，水庆婶子找到一棵柳树，把担子放了下来。汗水像涌泉一样，从她的头发缝里冒出来，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水庆婶子拿了一条毛巾，向湖堤下面走。汗水糊住了她的眼，脚下踩到一块石子上。水庆婶子收不住脚步，小步滑着下了堤坡。堤坡有些陡，水庆婶子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像高速火车一样冲下去。

娥子不由惊叫起来，眼看着水庆婶子就要冲进湖里面去。湖边的船上，冲出一个中年男人，男人飞快地张开胳膊，用力把水庆婶子挡住了。水庆婶子身子往前一倾，半个身体全部倒在男人身上，这才刹住了脚。

湖堤上一片喝彩声，跟着还有人起哄。水庆婶子听到起哄声，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不禁又羞又急，赶紧挣脱了身子。她的动作有些大，差点把那个男人推下水去。

男人摇晃了几下，站直了身子，调笑道：好事没人做，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的一点没有错。

水庆婶子没有理他，她蹲下身去，两手掬了水，往脸上一泼。把毛巾浸到水里搓了搓，拧干了，擦了擦脸，这才走上堤来。

娥子悄声问：婶子没崴脚吧？

水庆婶子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娇贵！说着掀开蒸布，快速地夹了几个米果，用塑料袋子装了，递给娥子道：你帮我送给刚才挡我的人！

娥子把手放到背后：你要感谢人家，大大方方自己去。你让我去，显得你心里有鬼！

水庆婶子热得发红的脸，变得像少女一样潮红：谁心里有鬼？自己去就自己去！

水庆婶子说着，提着米果来到那男人的船边：喂，这个是酬谢你的，省得你说我没良心！

那男人笑道：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李大山。李大山说着从舱里钻出来，接过米果，从兜里掏出10元钱，递给水庆婶子。

水庆婶子把钱推回去：说是酬谢你的，怎么能收你钱！

李大山抓住水庆婶子的手，把钱塞到她手里，又紧紧把她的手握住：你这么辛苦卖米果，我怎么能白吃呢。如果你真要谢我，改日我上门，去你家铺子大吃一顿。

李大山的巴掌很大，他握得很有力。水庆婶子的一只手，被他的大巴掌裹住，热气顺着手心往上走，一下子走到她心里，水庆婶子不由颤了一下。她慌张地把手抽出来，也不再和李大山推辞，拿了钱转身就走。

李大山看着她惊惶的背影，开心地大笑起来。

水庆婶子娘家在邻县，年轻时也是她们村的一枝花。她爹娘虽然是种地的农民，却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红霞。临县的河米很出名，罗水庆经常去那里收购河米。有一次，罗水庆从红霞家门口过，一眼就把她相中了。

罗水庆家几代都是做米果的，传到罗水庆手上，算起来有上百年的历史。罗水庆不仅会做年糕，还会做寿糕、上梁果、清明果以及各种各样的米制品。如果谁家盖新房，会请罗水庆做上梁果。

上梁果的工序，做起来非常繁杂。选取新鲜的河米，用湖水浸泡半夜。泡好的河米，用石磨磨成浆。米浆沉淀后，上大锅翻炒。炒熟的米粉，放在石臼里面舂。舂好的米粉，带着微微的热气，捏在手里，温软筋斗。这个时候，才能将舂好的米粉，捏成一只肥胖的公鸡，雕刻一头笨拙的肥猪，或者是一头魁梧的大象，或者是一头顶着双角的水牛。捏好的公鸡、肥猪、大象和水牛排在蒸笼里，用毛笔蘸上苋菜汁和韭菜汁，点在公鸡的鸡冠上，涂在肥猪的脸颊上，画在大象的耳朵和腿上，泼在水牛的脊背上，最后盖上蒸笼，用大火蒸熟。

新房上梁的时候，女人们领着自家的娃儿早早地等在旁边。木匠师傅和石匠师傅一起，一边把一根崭新的木梁用绳子拉上去，一边唱上梁歌：

叩拜诸神和祖先，驱逐邪恶起栋梁。

手提青龙万万长，摇头摆尾上中梁。

先上东来后上西，子子孙孙穿朝衣。

金梁对金口、金银堆百斗。

金口驮金梁，金银堆满堂。

一对管脊梁下放，主家百年都兴旺。

主梁上在堂中央，梁花栩栩闪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