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水

高考像一场战争，他勉力应付。

岂知考场外的战争，比高考更残酷！天水从考场出来，拖着虚空的脚步，走进宾馆的房间。他倒在雪白的床单上，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了，那么虚弱，那么无力。他闭上眼睛，考场的情景立刻纷沓而来。

提前半个小时入场，考官宣读考试纪律，查验每个考生的准考证。铃声响过之后，试卷和答题纸发了下来。语文两个半小时，他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数学两个小时，他只用了一个小时。英语和综合考试，他也只用了一半时间。剩下的时间，他假装检查试卷。他把写有答案的答题纸，摆在桌面的左上角。

左边是个长发的女生，她大胆地把脑袋探过来，快速地抄写上面的答案。10分钟之后，天水把答题纸挪到桌子右边。右边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同样把头伸过来，重复左边女生的动作。先左后右，最后才轮到后面的那个考生。

第一场考试的时候，天水还有些紧张。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考场有四个考官，一个坐在讲台上，一个在考场内走动，还有两个坐在门口。巡考官的脚步在考场外来回，他们有时像小偷一样，趴在窗口往内偷看；有时大摇大摆来到考场门口，小声询问考场情况。考生们都埋着头，专心做自己的试卷。考场静悄悄的，一切显得井然有序。似乎谁也没有注意，有四个考生在作弊。

那三个考生，两男一女，天水并不认识。天水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任何好处。考试结束后，他们甚至没有说一声谢谢，就从他眼前匆匆消失了。如果说有好处，那就是赵伯耘给天水和哑娘，安排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考试期间，能够享受免费吃住的待遇。一切都是赵伯耘安排好的，天水只要照做就行。

两年前，天水第一次参加高考。他看完考场出来，被几个后生拦住了。他们强行把天水拉进饭店，要了满桌的酒菜，说是受朋友之托宴请他。吃过饭之后，他们塞给天水两千元。天水推辞不敢接，仓惶回到租住的小旅馆。睡到半夜的时候，天水被人用被单捂住了脸。天水在黑暗中挣扎，喘不出气来。

一个强硬的声音凑近天水：我知道你爹是箍匠，你娘是个哑巴，你还有一个姐姐叫娥子，听说将来要给你做老婆。这2千块是给她做嫁妆的，由不得你不要。如果你敢不听话，把这事抖了出去，你不但出不了考场，还要连累你那个老婆姐姐。

天水醒过来时，床头上留有两千元，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另外一个考生的考号，这个考号刚好和他相邻。天水知道，这绝非偶然的相邻。他进了考场，瞄了一眼邻座考生。那个考生抬起头来，天水心里突地一跳，这个考生竟然是秉坤的儿子贵生。

贵生在县城一个贵族学校上学，贵生和他贵族学校的同学，背地里被人称为赤膊罗汉。他们除了不读书之外，什么事都干。抽烟酗酒赌博，为了争抢女朋友，和另外一伙流氓斗殴，把一个小流氓活活打死。天水和贵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偶尔在路上遇上了，贵生从来不正眼瞅天水。天水的眼神总是虚虚的，老早就挪得远远的。

贵生阴森森地看了天水一眼，天水紧张地低下头去。天水闭住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必须忘记周围的一切，静下心来做试卷。天水完成了最后一道题，他的笔停住了。

贵生的卷子，还是一片空白。他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天水和他换卷子。天水心跳得像敲鼓一样，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试卷上颤动着。天水想把试卷拿起来，可是试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天水怎么挪，也挪不动它。

贵生的目光扫射过来，带着疑问和威胁。天水的眼神躲闪着，两手紧抓着写满答案的试卷。手心里的冷汗，把试卷都洇湿了。天水异样的神情，让监考老师起了疑。他来到天水身边，眯起眼睛看天水的试卷。

监考老师的眼睛，落在天水试卷上方。他用异样的眼神，迅速扫了天水一眼。他干脆不走了，似乎在专心欣赏天水的试卷。直到考试结束前几分钟，他才大声提醒全体考生：我发现个别考生，虽然完成了试卷上的答题，可是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把姓名和准考证号码写上。

考场里爆出一阵笑声，紧张严肃的考场气氛，似乎变得有些轻松起来。天水偷看了贵生一眼，贵生狠狠地瞪着他。监考老师仍然站在天水旁边，眼看铃声就要响了。天水的脑袋嗡嗡地响，他终于把段天水三个字，填写在了自己的试卷和答题纸上。

从那场考试开始，监考老师似乎留意起了天水。他在监考的过程中，几乎围着天水转。这让天水既兴奋又紧张，贵生根本没有机会作弊。贵生绝望了，到最后一场考试，他干脆没有在考场露面。

天水带着侥幸的心情，从考场出来。一伙人把他堵住了，这伙人把天水推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贵生出现在天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