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要说出来，趁活着。

“皇帝。你错了。真正的凶手是你。”

杯中的酒还热着，泛白的指节几乎欲将酒盏捏碎，她扬起头，声音如此平静。

垂摆的华袖流曳冷阶，汉白玉的洁白庄重间似绽起大片艳丽的海棠。

“弑兄杀位的是你，默许父亲逼宫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是你，主位正坐便嫁祸忠臣的也是你！”

她要一个字一个字咬碎气力告诉他，九五至尊的皇帝，你也只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住口！住口！你住口！”

耳边传来皇帝怒无可遏的呼声，是，他终于也尝到恐惧的滋味了。

她的笑意愈深，皇帝的心底则愈空，如今他整个人摧枯拉朽地倒落，赫然跌坐在龙座金踏下，真是狼狈，如何忘了国君尊仪，为人长辈的威严。

匍匐于后殿两侧的宫人迎上，年迈的老宦官垂低眼眸一步步走到她眼前，夺过酒盏，自他身后随即走出的二人一把将她箍紧，另有一人捏紧她的鼻子，有条不紊地攥起下颚，将深红的酒汁缓缓灌入她喉......

几乎连挣扎都没有，冷笑的眸眼紧紧盯着殿上颤抖的帝王。

酒，自喉咙滑过的一瞬，心底是那样空静。

身子一软匍匐跌入冷地间，费力睁开一双眼，用尽气力看着模糊的世界。喉间缓缓流曳的清苦味道充盈口中，嘴角残流的琉璃色酒汁添了一抹凄艳猩红，沿着下颚滑了去，一滴滴坠落莲花金砖的地面，映出朵朵红莲。

霞光漫过窗扉，直映朱碧辉煌两壁，淡淡的酒香浮涌空气中。艰难地撑起双臂，拖着无力的半身向着殿外清明世界爬了过去，匍匐地间，染满鲜血的袖子连连推了余下，才推开一扇殿门，半撑起身子，整个人勉力贴靠着门廊坐起，金色光影笼罩周身，一袭风而来，清爽地拂过颜面，朝阳殿上九十八级玉阶，扬起飞雪。

苦涩咬住喉咙，猩红星点滴落胸前，缓缓望去天水交际的遥远。

无数次的沉睡，总会有醒来的一刻，于是多么美好的梦都会碎掉。那种感觉再失落不过了。

这一次，她希望她的梦可以长一点，久一些。最后一抹瞳光越发淡去，梦中静极了，唯剩延绵久远的幽声，由记忆而发，久久弥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氏昭质雅德馨才......赐婚......七皇子陆离......”

曾经，她也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只那如此短暂。

因为她的夫家，是这个世上最冷漠的一群人，他的名字叫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