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蘸了干墨,口水一濡,常内监坐回了案前,细细描画着,全然忘了屋中门边还立着个手里转着羊角灯的宫人此时正心有余悸地不时抬眼瞧探自己。
红牌子上写了几个字,扬起来吹了吹,眼飘了不远处的宫人,随即又挑了笑色道:“你啊。我老早听几位征选的大人们说起过。你就是扬州司部衙门左公使颜琅的庶女。”一推案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正落在那一扇羊角灯罩,继续言着,“此回朝廷从百官家中征诏,你的年纪算也大了,本不当入选。未想五王爷说你写了一手好字。”
闻听但也一怔,那宫人将头稍一抬,不敢直视常内监,只幽幽道:“可小的不曾见过五王爷。”
“五爷能是你们随便见的吗?”常内监冷一笑,绕了她身前,压低了声音,“选你们时,五爷就坐在帘子里面将你们一一瞧清探明了。可见你这张脸是给王爷留下印象了,所以明知你年纪大了些,绣活也不灵巧,还是录了你,所以说你的福气。”
心里正是七上八下,便见常内监将红牌子递了过来,说是她今后应职的宫所。彦筝低头接过,没敢立时看。
常内监出去时,最后一叹,不忘又提醒了句,“那绣有海棠的帕子记着撕了去,留着存祸!”
颜筝目中一抖,口中应着,但将头垂得极低,后脊紧紧贴靠墙根,待常内监远远消失了廊子里,抽出了手中捏攥的牌子,一眼落下去——“芙轩宫”,五皇子生母林贵妃的殿所。
提灯往全善库一路走去,庭中四方的水池湛清,宝蓝雕了莲花底的池砖,碧澈见底,还能见花斑的小鱼撒欢着在里面转悠。她便停在池边向下望去,见水中浮映出自己的脸,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并非出身名门的大家瑰丽,只衬得几分小户人家的秀丽,从眉至唇,恬雅虽过,却俊俏不及,实在不能要人眼前一亮。
随手捏来一枚石子击了池底,迎着满目鳞波她摇了摇头,羊角灯随之晃着,灯有些灭。想起来内监才嘱咐,这灯是不能灭的,忙以蹲身,掀了风灯罩,朝向灯芯轻轻吹着,又因掌控不住力度,反见暖光更弱。她急得擦了擦汗,心一慌,忙探出两手去捂那微弱的星火。
“你把那灯芯拿簪针挑一挑。”身后飘来一声细细弱弱的女声。
颜筝回身探去,见同是一身宫衣的少女立在庭外望着自己的方向,鸦青色的内襟领将她脖子衬得细嫩雪白,一张脸团团的粉红,圆润细腻。她此刻正揣着暖炉子走来,一笑着自己:“你是新来的吧。”
颜筝持着灯立直了身,一点头。瞧着眼前靠来的宫人容颜细致,颇有几分南面的水灵秀气,声音轻柔,连笑意都是那么柔柔的。
一脚踩过石阶,靠了颜筝身前,宫人将手一指,目光朝向颜筝脚下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