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除了自己的身影,竟有另一人。
闪烁微光的羊角灯,绯色宫衣,月色云领,寂冷模糊的脸庞下,分明清晰的是一盏静眸。
猛地旋身,陆珉惊得压低了声音:“是谁?”
捏着羊角灯把的手向上挪了挪,颜筝将灯隔在二人之间,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同时也瞧清了对方的慌乱。
静得只剩啪啪的火星嘶咬声,颜筝平静地开口:“王爷,小人迷了路。”
陆珉掩下慌张,随即扬起平和一笑,抬手将她提至眼前的灯罩推了推,行了她身前几步迈出去,声音落了身后:“芙轩宫并非九曲十八弯,你手里又提着这样亮的灯盏,如何还会迷路。”
“皇宫这样深冷,一盏陋灯岂能照亮眼前的路?!”颜筝温声一应,似不经意地开口,却言有深意。
心思灵敏如陆珉,立时便住了步,余光瞥了眼灯柄上的莲花银纹,便不再做声。待她静静走了自己身后,又听她不急不缓的声音清晰而来——
“王爷是否也常常觉着,前路黯淡,不能明晰。”
陆珉微愣,侧目看了她一眼,有瞬间的恍惚,恍惚之后含着笑突然换言道:“皇上夜里宿在暖阁,便由你伺候了。”
颜筝应过即要离去,俯身辞退间靠近灯盏,橘色灯火直映入她两目,耀出深邃通明。陆珉直盯紧她眸中暖影,离得如此近,瞧得如此清晰,却分明,分明仍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僵冷的笑维系在唇间,陆珉一丝一丝将凉笑吞尽,目光随着颜筝的背影落入一片深潭,深不可见底。
2)
露水正寒,夜色渐也越发凉薄,天边隐隐显出薄光。冷风扬起软袖,颜筝一路追着守灯宫人的步子前去暖阁前的廊子,候在外寝间的宫人冲她一点头将身子让了让,她直接步入,外间虽没人守着,但紧接着即有守夜的宫人掀起内寝间的帘子,朝她一挥手。颜筝敛了眸,忙不做声地走了进去。
盘中的香蕈由临侧宫人接了过去,茶水是由新采的露水沏泡,热巾在滚水烫了三遍,她一样样检查着,琢磨时候差不多了则又进了一步,绕过这扇云山水墨的玉屏风,细珠流苏的长幔落了身后,渐看清了倚在案前的帝王侧影。
她忙以低头,端着茶托轻轻走去案边,却发现皇帝是一手撑额闭目睡在案上,肘边一纸奏章由风翻乱数页,墨痕涟涟。窗外已是四更天,皇帝每每都会熬到五更才去小睡一会,再去上早朝。许是今日太累了,竟扶在案边握着金底奏章打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