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夫人
庇隆夫妇真是一对奇特的总统夫妇! 在1945年10月17日之前的历次事件中,爱娃看到了丈夫的弱点、不足和疑虑。他并非她想象中的那种非凡的人。他缺乏热情和胆量。
事实上,爱娃恰恰相反。她自信、慷慨、轻信,在第六感觉的保护之下,善于辨别真和假、恶意中伤和推心置腹、夸奖赞扬和阿谀奉承。她总是全力以赴!爱娃,爱憎分明。庇隆呢,爱憎不分。这是一个耽于声色之乐的人,追求生活享受和精神价值。习惯于早起,迷恋于潘帕斯草原辽阔无边的空间,喜欢骑马,醉心于驰骋中的风声。他没有多少文化修养,对音乐和诗歌一窍不通,作为一名不可改变的业余爱好者,他最喜欢阅读的是军事论文和大众新闻。
爱娃习惯于夜间活动,受到某种宿命论的侵扰(也许她预感到距她的命运结束她所剩时间不多了)注定会英年早逝。她绝不妥协、一味强求,绝不迁就、强人所难。重驱使而不重说服,更是临危不惧。虽然她的过去有些混乱,但她是一个清澈透明的女人,一辈子生活在持续的悲剧性紧张之中,直到被自己的烈焰吞没,就像划过星际空间的一颗流星。
她的本能冲动与庇隆的头脑清醒、有条不紊恰成对比。在关键时刻,她表现得好斗,而庇隆(过分理智,不会鲁莽)则犹豫不决,倾向于打退堂鼓和投降。他们的相互依恋恰恰产生了这种差异,就像相反的两个磁极。这种差异在他们两个身上产生一种神秘的互补性,任何东西,哪怕是死亡,都不能将之销蚀。
在《我活着的理由》一书里,有时她想掩盖真实,反而披露了真实。她说,庇隆和她都忠诚于同一个事业,但是庇隆完全清楚自己的目标,而她对自己的目标只有一种模糊的想法;庇隆是凭自己的智慧在工作,而她是凭自己的心在工作;庇隆为斗争做好了充分准备,而她却是无知地准备应对一切;庇隆复杂,她简单;庇隆了不起,她微不足道;庇隆是老师,她是学生;庇隆是身体,她是影子。如果避开她的文章和谈话中这一大堆颂扬之词,从她一连串的自谦之中,我们还是能够发现某种真实。当庇隆突然面对舞台前沿的脚灯和对手们的怒火时,她可能凭直觉飞快地明白了自己的无知和能力不够。后来她几乎是虔诚地写道:“我们追求着同一个目标,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只是模糊地感觉到。”
可是,这些话掩盖了真正的问题。如果有些人说政治人物在爱娃身上只看到一个绝好的宣传工具,另一些人则会断言爱娃是阿根廷的真正主人,是政权的智囊,是“民族的精神领袖”。爱薇塔身上最具魅力的,是她的精力。1970年在与夏洛特·钱德勒的一次谈话中,庇隆自己强调指出了他妻子的这一点:“她不知疲倦,有用不完的精力。精力,是的,它使你取得成功。有时我看着她,只看她不停地忙活我就觉得累。然而,我一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运动员。当然,有时她也会累,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总是还能拼命地干。她似乎总是过分地消耗自己的精力,消耗自己残存的潜能。她关注的中心是她在进行的工作。她从不停止,从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甚至在生命快要结束时,她还把病床称为她的‘办公桌’。让人来她的‘办公桌’旁,她在那里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她的理发师胡利奥·阿尔卡拉兹甚至说得更透彻: “她知道一切东西迟早都会消逝,所以她想用一年时间从事其他人需要整个一辈子才能完成的试验。她凌晨三点钟就给助手们打电话向他们下达命令,早晨六点钟又打电话要弄清楚她的命令是否得到执行。说话间她就建立了一个阁员、密探和马屁精网,使她对与政府有关的任何情况都了如指掌。在这方面她可比庇隆机灵。不过,她精心地编织这张网,并不像有些人声称的那样,是为了给庇隆制造不安。她的目的是值得赞扬的,因为庇隆骨子里是个软弱的人。”
爱娃的私人内阁对她非常忠诚。她把她的班底安置在与她那间大办公室相连的各个房间里:约瑟·菲格罗拉、卡斯特罗上校、凡桑特·西埃拉等,组成“爱薇塔军”的第一分遣队。在这个中心的中心,平时有三个人坚守在爱娃本人的办公室里,成为她的贴身卫队。其中当然有她的“小哥哥”胡安·拉蒙,他以对她的忠诚而得到她的信任。另外有两个女人守在夫人身边,眼睛从来不离开她,随时准备只要她一示意就立即效劳。她们是伊莎贝尔·埃恩斯特和利利安·瓜尔多。前者的任务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完善夫人的教育。
当然,爱娃把她家里所有人都安置得很好,让他们生活得很舒适。除了艾丽莎仍和丈夫住在胡宁,军医阿里埃塔已成为议员,伊巴尔古伦家族其他成员都来首都居住了。哥哥胡安在她的私人秘书处工作。奥尔兰多·贝尔托利尼娶了艾尔曼达,被任命为海关关长。布兰卡的丈夫阿尔瓦勒斯·罗德里格兹是最高法院的成员,小学教师布兰卡被提升为幼儿园和小学的督学。
在10月17日之前,爱娃还显得温和,甚至心不在焉。现在她不是发表意见,而是下达命令,强制执行。爱娃审理、判决、赦免。她不再待在庇隆身后,像一只猫准备跳到一张扶手椅里,而是舒适地坐在扶手椅里。像丈夫一样,她也有自己的由秘书、专家和奉承者当然包括她哥哥胡安·拉蒙、耶稣会士贝尼特兹、利利安·瓜尔多、富翁阿尔贝托·多德罗、理发师胡利奥·阿尔卡拉兹、她的演说撰写人穆诺斯·阿兹皮利、大夫阿多尔福·阿尔西纳、缝纫师阿逊塔(亨利耶特服装公司)、胡安尼塔(纳勒托夫服装公司)、她的侍女伊尔玛·卡布勒拉、她的指甲修剪师伊尔玛·加蒂,还有庇隆的两个副手担任她的随行助理。——原注组成的顾问班子。她经常旅行,但不准丈夫走动,不准他去外省进行巡回宣传。她太擅长巡回宣传了。她那穷人们的圣母的语调令人生畏。对穷人她是天使,对富人她是复仇女神,强迫富人缴税,对他们进行敲诈、侮辱和报复。富人们永远偿还不清她和她的人民曾经遭受的全部屈辱。对于她的那些“无衫汉”来讲,任何事情都不过分。 “就是用世界上的所有黄金,也不会使任何人幸福——如果慈善采取侮辱的形式的话,因为尊严是人最宝贵的东西。正因如此,我要让我的所有家庭都是豪华的,甚至非常豪华!有人问我是否担心他们会习惯于像富人一样生活,我回答说不,我不担心。地球上有相当多的财富,可以让所有人都富裕。我骨子里是一位社会反叛者。”
爱娃建立了爱娃·庇隆基金会,负责解决穷人的需要,回答她收到的成千上万封信。那些信都要求食糖、药品、圣诞节玩具娃娃、鞋子、床、衣服、食物等等。基金会有职员一万四千人,爱娃是其中之一。她建设家庭、学校、大学生城、医院、养老院、度假中心,都建得挺豪华,以便让穷人不会感觉到是在向他们施舍。
然而,有许多轶事表明了她与金钱的奇特关系。阿尔贝托·多德罗是庇隆的一位亲密朋友,他对爱娃无限钦佩并利用她的影响。玛丽·梅因报道了这么一件轶事: “多德罗计划建一条通往欧洲的商业航线,投资了数十万比索,想获得必要的授权。有一天,爱娃被这位船主的妻子所戴的钻戒——一枚价值一百万比索的小玩意儿迷住了。多德罗当场从妻子手指上取下钻戒送给了爱娃。想获得授权的所有困难像施了魔法似的统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