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官员权重，太监权轻。说到底，处理朝政、治理地方以及用兵作战的实权，都在各级官员手里，太监只是从旁监视。在官员和太监这两股力量中，皇上一定要折衷处置，抑其强，扶其弱，而太监的势力就是弱的，这么一来，皇上就不得不偶尔打压朝臣，庇护太监。”

王华有些激动了，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这位城府极深的老先生居然把这些牵筋透骨的实话儿说出来了。

老父亲的这些话可让守仁有点儿坐不住了：“皇上这样的搞法，太监一旦坐大，就会迫害朝臣，为祸作乱。”

“这种事毕竟不多。前朝出过王振，出过曹吉祥，出过汪直，都是作乱之人。可天子一旦感觉到他们为祸，就会立刻将其铲除，而且每次都是弹指一挥，这些太监们就灰飞烟灭了。这也是因为太监既无实权，又无根基，虽能为祸，但不至作乱。”

这一下子守仁有些明白了：“这也就是说，我朝的制度是朝臣提防太监，太监效命天子，天子敬重朝臣。”

王华点点头：“本朝制度，环环制约，这是历朝所没有的。”

听到这儿，守仁又明白了：“就是说只要皇上敬重大臣，朝政就清明；如果皇上不敬大臣，朝政就昏暗？”

“可以这么说吧。”

一听这话，守仁直跳起来：“说来说去，原来天下只在皇帝一人手里，他明则天下明，他暗则天下暗！”

听守仁把话头直指到皇帝身上去了，王华不由得沉下脸来。守仁吓了一跳，低下头来不敢吭声了。

其实王华不高兴，并不是嫌守仁说得不对，恰恰相反，是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一语道破了玄机。

大明朝已经把治国之术发挥到了极致，可最终跳不出皇权这个圈子。结果正像守仁说的：天下尽掌在天子一人手里，明倚内阁，暗操独治，天子明，天下明；天子暗，天下暗。

默然半晌，王华忽然沉声说道：“所以我们这些读书人一定要读好书，要考功名，要做官！然后做诤臣，做谏臣，做忠臣！为了做成一事，完成一谏，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