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1968年“布拉格之春”改革开始,捷克斯洛伐克就实行了社会主义联邦制,原先的议会分成了国民大会和民族大会两个部分,民族大会里,捷克和斯洛伐克各自占一半的席位,想要达成一个决议,需要满足两个代表大会同时有多数票通过的条件。联邦国家有总统、总理和政府部长,捷克和斯洛伐克还分别成立了各自的议会,各有一套行政班底,为了要体现两边平等,出现了如此繁琐的体制,但是并没有明显影响上传下达的效率,因为那个阶段,全国人民都团结在同一个党中央的周围,有一个政党独揽权力,还有一个“太上皇”苏联虎视眈眈,所以人们只是贯彻就好了。如果说当时有效率的问题,不是因为班底多,而是因为当一切东西属于全体人民的时候,人们也就觉得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于是首先要做的是,要么窃为己有,要么高高挂起,这样才造成了那个时代的效率问题。“天鹅绒革命”以后,经过几个月讨论,确定了那个大家都不太满意、但能体现出平等的国名,体制还是依照这个模式,有所变化的只是从一个党占据领导地位,恢复到多党联合的民选制度。
在这段变化中,我们还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1989年12月政府倒台后,被先后指定为政府总理和总统的前共产党高官马里扬?恰尔法,当然,只过了19天,临时大总统就换成了瓦茨拉夫?哈维尔,临时总理这个职位,他做到大选,这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共产党,代表“反暴力共和”参选获胜,继续做总理到1992年。
生活在这里,会听说这个国家历史上的大事和传奇,但是,我们经常不小心忽略一些细节,比如这种转折期,仔细想想1989年,这个联邦国家有好几套决策机关和行政班底,不管有没有效率,但都在运作中,人们一上街,领导人一辞职,崭新的一切就能像天上掉下来个馅饼一样自动生成,然后万事大吉么?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呢!所以,一个国家在这种转型中,因为各方面条件不成熟都难免发生新的骚乱,能否平稳地过渡,最终稳定地适应新时期,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个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就是这位两年半的总理。
当时的社会环境,可以说两个特点并存,万众一心情绪高涨,以及各种不同党派势力纷纷扰扰,上任当总理之前直到任职期间,面对还不甘心于就此下台的党内意见,和风起云涌的民主化要求,恰尔法运用律师出身所擅长的谈判技巧很快地使各方面达成妥协,他最可贵的地方就是识时务,先是敏锐地看准形势,正面地承认了大势所趋,才能把这种观点转达给保守势力,并且说服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达成妥协,他也非常了解不延迟的妥协在纷乱时刻最重要,几乎是和平的前提和保障。等到行政上理出了基本的头绪,恰尔法也得到了各方面支持,其中包括当时的总统哈维尔和财长克劳斯,政府很快得以着手法律和所有制等基本框架的改革。当时,也偶尔有人对恰尔法曾经是前政府高官耿耿于怀,说是前朝权贵窃取了革命果实,“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其实,判断的标准,不应该是这个人曾经是哪个阵营的,而是他现在的工作方法有没有违背民主制度,这个时候坐在总理位子上,和一党制(事实上的)在中央权力阶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多党民主制度下,他和他的党都没有绝对的权力,他只能工作一个时期,而他的工作也要受到各个党派的制约和监督。多党民主制的设计基础就是大家都擦亮眼睛,发现对方的污点和失误,为自己所利用,这样就可以不依赖于任何人的道德而达到监督的目的。抱着因为他是前朝高官,就说“窃取革命果实”观点的人,反而是没有走出单一集权的观念,以为一个阶级打倒了另一个阶级,以为这位“旧人”还代表着“旧阶级”。经过两年多,成功完成了初步的政府过渡,恰尔法的历史使命也宣告结束,1992年他所在的政党选举落败,从总理的职位卸任之后退出了政治舞台,和别人合伙成立了律师事务所,就在布拉格市中心一幢浅粉色的楼房里办公,如今事务所的网页上,平淡无奇地写着他流水账般的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