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我又看见窗户里头居然有影子晃动——这说不定是我在幻想，因为妈妈的房间光线很黯淡。不管是不是我的胡思乱想，这些东西让我非常紧张，我决定确认家人是否都平安。我上台阶走到屋子的前门外面，慢慢推开了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屋子里头非常昏暗，好在妈妈每天都会在门口为我留一盏灯。我猜大家都已经回房休息了。我在门口稍稍停留，深呼吸一次，打算悄悄摸上楼，到母亲的卧室外面听听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时一股奇怪的危机预感突然来临。

我在楼梯底下犹豫了一阵，余光似乎看见右侧客厅里面有人影移动，我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朝着黑暗望去。壁炉中有淡淡的余烬光芒，我依稀看到一个诡异的巨大身影在扭动。

我继续凝神细看，便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他们的身躯激烈交缠。

其中一个人发出低呼，而且带着恐惧，我认出那是葛尔妲的声音；那另外一人抬起了她的手臂——这时候白光一闪，那是我从巴黎买给她的睡衣——另外一个人将她的手臂高举过头，钉在火炉粗糙的墙壁上。我差点就气得对着那歹徒大骂，但是那个人的样貌我熟悉得很，根本就是个我从小认识的人——我的弟弟。

爸爸去世时，我以为自己经历过人生最大的伤痛。现在爸爸已经长眠于泥土之下，随着时间流逝，他在这屋子里、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痕迹都会慢慢褪色。

但是斯蒂芬和葛尔妲是我每天都会见到面的人。

我试过好几次，想进去卧室躺在她身边，躺在儿子小床的附近，可是我要怎么再面对她那双眼晴？她的本性不懂得怎样掩饰和欺瞒，心事都会写在脸上，所以我知道如果自己再一次看着她的双眼，我就会看见她的罪恶感、她的不快乐。

我给她的爱不够。这些年来我都太傻，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却忽略了自己的妻子。其实已经超过一年了，我早就在葛尔妲的眼神中看见她对斯蒂芬流露出太多爱意，只是我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不理性的嫉妒。

但今天我终于发现自己想的没有错！

我没办法去质问他们——问了会有什么下场？我真能责怪他们吗？我明知道其实他们才是朝夕相处，反倒是我总抛家弃子出门去啊。

结果我迅速退出去，在绝望之下只能狠狠地摔上门。

然后我躲在厨房里头，直到我听见她踏着轻轻的脚步声上楼去，之后是他比较重的脚步声，也上了楼。

葛尔妲，葛尔妲……我迷途的妻子，我该怎样赢回你的心呢？

还有你，斯蒂芬，我唯一的兄弟……我要怎样擦掉这个污点，像以前一样纯真无瑕地信任你呢？

我们兄弟俩的成长过程有很多不同，可是依旧能够相处融洽。他年纪比较轻，情感比较丰富，时常需要我帮忙。而因为他有冒险精神，所以我才能克服天性中的怯懦。

我们失去对方就不能说是完整的人。

就连我在医学执业上，失去他也将变得不完美。因为我跟爸爸一样，都是习惯下苦工、照逻辑行事，给处方时依据一定的法则。多数时候这么做当然都有效，可是偶尔也会出现这样做无法解决的问题，于是就要依靠斯蒂芬那种灵光乍现的想法。在我看来，医学是一门科学，可是对斯蒂芬来说那却像是一门艺术。

少了他，我该怎么办呢？因为有他在背后那样热切地崇拜我这个哥哥，我才学会怎样去付出自己的感情。

然而，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学习得更透彻一点，搞不好我现在就不会失去葛尔妲了。

啊，恶魔真的来了，他第一个伤害的就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