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八月,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仓皇出逃,东渡日本。 危难之中,他一直惦念家眷的安全,频频写信给夫人李端蕙。在九月十五日的信中 梁启超说道,老师康有为已到日本,他从康有为那里得知,家人都已避难澳门,生活尚能维持,心稍安定。听说夫人临危不惧,"慷慨从容,词色不变,绝无怨言, 且有壮语,闻之喜慰敬服,斯真不愧为任公闺中良友矣"(《梁启超年谱长编》,166 页)。一番赞扬之后,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夫人。他担心,遭此剧变,父母的心里一定很焦灼,很忧虑,他又不在身边,只能靠夫人代他尽儿子的职责,尽可能地给父 母一些安慰和解脱。他说 :"卿此时且不必归宁,因吾远在外国,大人遭此患难, 决不可少承欢之人,吾全以此事奉托矣。卿之与我,非徒如寻常人之匹偶,实算道 义肝胆之交,必能不负所托也。"(同上,167 页)在这封信中,他还为妻兄李端棻 因受其牵连而远配新疆表示不安和愧疚,担心此行他的生命是不是有危险。
在十月六日给李端蕙的信中,他再次把父母托付给爱妻 :"吾今远在国外,侍奉之事,全托之于卿矣。卿明大义,必能设法慰解,以赎吾不孝之罪,吾惟有拜谢 而已。"(同上,167 页)一周之后,梁启超再次致信李端蕙,向她解释不能马上接 家眷来日本的原因,讲了三个理由 :"一、今在患难之中,断无接妻子来同住,而置父母兄弟于不问之理,若全家接来,则真太费矣,且搬动甚不易也。二、我辈出 而为国效力,以大义论之,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若以眷属自随,殊为不便。 且吾数年来行踪之无定,卿已知之矣。在中国时犹如此,况在异域?当无事时犹如此, 况在患难?地球五大洲,随处浪游,或为游学,或为办事,必不能常留一处,则家 眷居于远地,不如居于近乡矣。三、此土异服异言,多少不便,卿来亦必不能安居, 不如仍在澳也,此吾所以决意不接来也。"(同上,168 页)直到来年的春季,这件 事仍不能最终确定下来。三月二十四日,梁启超又一次致信李端蕙,讲到曾经准备 接她到日本来,"因横滨开女学校,欲请薇君(康有为长女康同薇)为教习,故吾 之意欲令卿与同来也"。但忽然接到康老师的书信,要他赶赴美洲动员华侨加入保 皇会,所以,只好将接家眷之事再一次暂缓推迟。不过,这一次梁启超似乎并未成 行。结果,到了秋天,梁启超突然接到妻子来信,说她们已在父亲梁宝瑛的护送下 启程前往东京,来与他团聚了。十月的一天,梁宝瑛等人乘坐的客轮停靠在长崎港, 在此等候多时的梁启超,终于看到李端蕙抱着女儿思顺,和父亲一起走上码头,全家人久别重逢,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在日本十四年,梁启超的生活是比较稳定的。虽然有过几次迁徙,但最终还是因华侨朋友的慷慨资助,住进了神户郊外的一幢别墅,全家因此有了安居之所。此地面对大海,背靠山林,海涛与松涛齐鸣,犹如奏响了一曲雄浑的交响,梁启超爱 其环境的优雅别致,称它为"双涛园"。这时,梁家的生活虽不富裕,甚至有些捉 襟见肘,但却是幸福和睦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使他在颠沛流离中感受到天伦 之乐的来之不易。据说,李端蕙是个比较严肃的人,甚至性情有点乖戾。她主持家 政,"家里的人,都有点怕她"(《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19 页)。梁思成在多年之 后还说到母亲的严厉 :"我小时候很淘气,有一次考试成绩落在弟弟思永后面,我妈气极了,用鸡毛掸捆上铁丝抽我。"(《新会梁氏 :梁启超家族的文化史》,265 页)他还说到李夫人对佣人也很苛刻,"动不动就打骂罚跪"。这样看来,这位李夫人的 确很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