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启超最初并不为所动。据十月初六日《申报》载,他致电袁世凯,恳请辞去法律副大臣一职,并建议“速开国民会议,合全国人民代表,以解决联邦国体、单一国体、立君政体、共和政体之各大问题,及其统一组织之方法条理”。(同上,563页)他认为,只有这样,或者可以避免分裂之祸。同一天,他又致信罗瘿公,要罗向袁世凯陈述他不就职的理由以及准备与袁合作的设想。其中写道:
鄙人既确信共和政体为万不可行于中国,始终抱定君主立宪宗旨;欲求此宗旨之实现,端赖项城(袁世凯),然则,鄙人不助项城,更复助谁?至旁观或疑为大势已去,引身规避,此则鄙人平生所决不屑者。鄙人既抱一主义,必以身殉之,向不知有强御之可畏。昔者与不法之政府斗,率此精神;今日与不正之舆论斗,亦同此精神。项城若真知我,当不至以此等卑劣怯根性疑我也。至此次所以坚辞不就职者,凡办事贵期于有成,当不惟其名,而惟其实;当用所长,而不当用所短。
吾自信,项城若能与我推心握手,天下事大有可为。虽然,当今举国中风狂走之时,急激派之所最忌者,惟吾二人,骤然相合,则是并为一的,以待万矢之集,是所谓以名妨实也。吾自问,对于图治方针,可以献替于项城者不少,然为今日计,则拨乱实为第一义,而图治不过第二义。以拨乱论,项城坐镇于上,理财治兵,此其所长也。鄙人则以言论转移国民心理,使多数人由急激而趋于中立,由中立而趋于温和,此其所长也。分途赴功,交相为用。而鄙人既以此自任,则必与政府断绝关系,庶可冀国民之渐见听纳。若就此虚位,所能补于项城者几何?而鄙人则无复发言之余地矣。此所谓弃长用短也。熟思审处,必当先开去此缺,乃有办法。
他还说:
共和之病,今已见端,不出三月,国民必将厌破坏事业若蛇蝎,渴思所以治之。此时,则我辈主义获伸之时也。而此三月之中,最要者需保京师无恙,其下手在调和亲贵,支持财政,项城当优为之。次则因势利导,转变舆论,鄙人不敏,窃以自任。鄙人无他长处,然察国民心理之微,发言抓着痒处,使人移情于不觉,窃谓举国中无人能逮我者。(同上,569570页)
梁启超所说不无道理,对于一个试图以言论影响舆论,转移国民心理的人来说,必须与政府断绝关系,确保其独立之身份,才能保证言论的客观公正性,并具有说服力。他最初的理想仍是君主立宪、开明专制,希望通过不流血的和平方式,实现社会的转型。此时,他发表了《新中国建设问题》一文,欲就理论方面贡献其解决国体、政体问题的意见。这篇文章分为上下两篇,上篇论单一国体与联邦国体的问题,下篇论虚君共和政体与民主共和政体的问题。为什么会提出联邦国体的问题呢?梁启超说:“我国之大一统,逾二千年,单一国联邦国之问题,本无从发生也。”(《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七,27页)但武昌起义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各省相继宣告独立,于是,有人提出以组织联邦国的方式实现新的统一。他讥笑有这种想法的人,“手段毋乃太迂曲”—绕的弯子太大了,本来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分割成若干小国,再联合成一个大国,这么做意义何在?而且他说:“今日合全国俊髦,以谋构造唯一之新中国,犹惧不给,其更有余力以先构造此二十余邦乎?此不可不熟审也。夫构造唯一之新中国,不过由旧而之新耳,为事虽难而尚易;构造二十余邦,乃自无而之有,为事似易而实难。此不可不熟审也。”(同上,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