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鬼使神差似的,墙上的两幅油画恰在这时映入叶玉菡的眼帘。她微微一怔,顿感错愕。特别是克拉姆司柯依笔下的“无名女郎”,神态、气质跟刚才那位不速之客多么相像。叶玉菡明白,当年的克拉姆司柯依不知道那位美丽的贵族女子是谁,因之取题“无名女郎”;今天的冠兰却不,他是认识那位美丽女郎的,而且,显然远不止是“认识”!
良久,叶玉菡将目光投向另一幅画。艾伊瓦佐夫斯基的油画《第九个浪头》上浊浪排空,惊天动地,小小木筏上的六个人勇敢拚搏。重重阴霾下的朦胧太阳,给与死神抗争的人们带来一线希望……
此刻,叶玉菡想,丈夫胸中是否也汹涌着“第九个浪头”?
“冠兰,”叶玉菡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同时往两只瓷杯中注入热汽缭绕的金黄色菊花茶。
教授依然深陷在沙发中,两眼微闭,沉默不语。
“冠兰,”叶玉菡微微抬高声调。
教授轻轻动弹了一下,算是回答。
“冠兰,喝茶,菊花茶。”
教授如塑像般纹丝不动,也如塑像般一声不吭。
“冠兰,刚才,晚餐之前,来过一位客人,是个女郎。”叶玉菡不慌不忙,语调低沉,娓娓而述,回顾一个半小时之前的情景。“她很漂亮,个子高,身材好,穿着风衣,风度翩翩,只是显得非常压抑,忧郁……她,是谁呀?”
苏冠兰依然没有反应。
“我开头以为是个演员,但又觉得不像。再想,也许是一位科学家吧,可是,在首都科学界没有见过她。”叶玉菡略作停顿,“还有一点很奇怪:她提到你时称‘先生’,还问我是不是你的‘夫人’。”
今天的中国,人们彼此叫“同志”,夫妻相互是“爱人”。“先生”、“夫人”确实是很稀罕的称谓。
苏冠兰仍然不睁开眼,也不吭声。屋里很静,静得简直能听见两颗心脏的搏动。
“她是来找你的,已经到了咱家门口。”叶玉菡接着说,“可是,却坚持不肯进屋。无论我怎么邀请,挽留,她都不肯。”
教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叶玉菡又稍作停顿之后,略略加重语气:“更奇怪的是,你看见了她,却不肯露面。”
苏冠兰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呼吸,胸脯起伏。
“我送她到院门口。我问她家在哪里。她说,她没有家,从来就没有。”
苏冠兰的身躯颤动了一下。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多幸福啊。”叶玉菡注视着丈夫,“告诉我,冠兰,她,那位女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