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正跷着二郎腿，正在烛光下翻阅摆在膝头上的一部厚重的、深色封面的十六开本精装大书。书的扉页上写着几行钢笔字——

TomydearoldfriendLundCharles

Yours,

FenglinSue

Aug.12,1929

（赠给我亲爱的路德?查尔斯你的老朋友苏凤麒纪元一九二九年八月十二日）

阖上大书，可以看见封面上的烫金书名CelestialMechanics&CosmicMeasurement（天体力学与宇宙测量）和同是烫金的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1929（剑桥大学出版社1929年1月）字样。

高背雕花扶手椅对面摆着一张椅子，其座垫比苏凤麒坐着的这张约矮三英寸，靠背约矮一英尺，且造型很普通，不带任何雕饰。苏冠兰挪到这张椅子前，落座，双手搁在膝上，低声问：“爸爸什么时候到的，从哪儿来？”

“昨天。北平。”

“您，还好么？”

“好。你呢？”

“我在圣约翰的情况，您都知道……”

“在齐大呢？”

“您也知道……”

“我不知道。”

“我刚回来……”

“什么叫刚回来？”

“就是说，今天才到济南……”

“今天什么时候？”

“今天，哦，中午……”

苏凤麒教授终于转过脸来，望着儿子，换上比较平缓的口气：“我这次从北平来，是为了看看你。此外，你知道，我还一直兼着齐大数学天文系主任——”

苏凤麒瞅了瞅，茶几上那只精美的洋铁筒中还剩三支古巴雪茄。他挑选了一支，拿起洋铁筒旁那把小巧玲珑的镀金雪茄剪，小心翼翼地裁去烟头，然后将雪茄叼在嘴上，不慌不忙划燃火柴，使劲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

“您去北平做什么？”苏冠兰没话找话。

“可能筹建香山天文台，我得去看看。”

“不是已经决定了建紫金山天文台吗？”

“我更中意香山！”

辛亥革命后南京临时政府设国家观象台，执掌历法、天文、气象、地磁、海潮等的观测研究和行政管理。北洋政府将这个机构迁往北京，把苏凤麒博士从英国请回来并委任为国家观象台台长。

蒋介石打垮北洋军阀后，于一九二七年四月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他自己担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决定将北洋政府的机构凡合用的都迁往南京，其中之一便是国家观象台。蒋委员长敦请苏博士“屈就”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