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麒想办成一件大事,就是将筹划中的中国第一座现代天文台台址由南京紫金山改为北京香山。他为此奔走呼号,不遗余力。不过,苏凤麒仍然参与了紫金山天文台的筹建,因为中央政府和中央研究院筹备委员会已经为此做了正式决定,他不能在未来的紫金山天文台没有一席之地。他参与踏勘并选定在紫金山第三峰天堡城遗址建台,研究并决定了台部、子午仪室、赤道仪室和变星仪室乃至宿舍等六座建筑物的位置和布局,向德国和英国采购大型反光赤道仪、石英双棱镜摄谱仪、自视望远镜及其配套的摄影仪和太阳放大摄影仪、子午线环、罗氏变星摄影仪和海尔式太阳分光仪等精密观测器械。苏凤麒曾长期在剑桥大学和格林尼治天文台供职,这使他在天文台建造方面具有任何别人很难具备的优势。
但是,博士并没有放弃在北京郊区另建一座天文台的梦想,曾多次前往踏勘,并将台址设定为香山。一九二八年北京改称北平,一九二九年成立北平研究院。苏凤麒希望自己能当上北平研究院院长,尤其希望该院能下辖一个天文研究所,这个研究所将与香山天文台两位一体并由他任所长兼台长……
他就是为这事专程从南京去北平的。又从北平到了济南。
“你,唔,很有作为呀!”苏凤麒吸着雪茄烟,瞥瞥儿子,带着鼻音,不慌不忙。
苏冠兰不吱声。
“你曾经崇拜诺贝尔,立志要当科学家,当大科学家。”苏凤麒仍然睨视儿子,吞吐烟雾:“可是,看来,你彻底改变了初衷。”
苏冠兰仍然不吱声。
“你不再想当科学家,而是要改行当革命家政治家了。你要施展雄才大略,出将入相,定国安邦,开天辟地,扭转乾坤……”
“我不懂您的意思。”苏冠兰终于开口了。
“不懂我的意思?不,你懂,而且太懂了。”苏凤麒搁下已经熄灭的雪茄,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一面仔细揩拭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镶着一颗淡紫色钻石的白金戒指,一面缓缓道:“而最能表现你大无畏革命精神的,当数你今天下午冒着生命危险救助那个共产党逃亡者的凛然义举了。”
苏冠兰屏住呼吸,心脏紧缩。
“我说这些,你当然更不懂了。如果我追问呢,你就会编一个童话,说是从上海匆匆赶回济南,为了考察地理而在白马山车站下了车,却不明不白听到了枪声,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军警,等等。”苏凤麒将跷着的二郎腿换个摆法,左腿搁在上面换成右腿搁在上面,不过两条腿仍在微微晃悠。他摆摆手,仍然微微眯着两眼:“咳,够了,别再表演了,别以为你的童话天衣无缝,居然骗过了那么多军警。说实话,你之所以没有被抓走,只是因为有你父亲这块金字招牌。这一点,你可千万别弄错了。你这套演技连一般人都瞒不过,还能瞒过你专门探索宇宙奥秘的父亲吗!”
屋中暂时安静下来。查路德校长依然坐在安乐椅上,半闭着眼睛,似听非听,没有表情。苏凤麒教授继续轻拭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钻戒,两只削瘦的手白皙而柔软,手指长而灵活。尽管烛光暗淡,但淡紫色钻石仍闪烁光彩。
苏冠兰知道,那只钻戒非常著名,它的拉丁文名字叫作Cometa(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