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被捕，你是知道的。”凌云竹费了很大力气，一字一顿往下说：“但是你不知道，他们在龙华被囚禁三年之后，于一九三一年二月八日深夜同时遇害了。”

“爸爸，妈妈！”丁洁琼失声叫道。她冷汗涔涔，全身震颤，摇晃。宋素波急忙过来，坐在她旁边，伸展双臂抱着她，抚摸她的肩和背，为她一遍遍拭去额上的汗水和面颊上的眼泪。

“洁琼，你说了，你会有足够的坚强。”师母轻声说，“我们相信你，正如我们爱你一样。”

姑娘将脸埋在宋素波怀中，紧闭眼睛，既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有肩膀微微抽动，在默默地流泪。良久，她抬起头，撩撩略显凌乱的鬓发，用手绢捂住双眶，长时间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宋素波用湿毛巾为姑娘仔细拭净面庞，凌云竹端过来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那就是，你的父母视死如归，表现了崇高的气节。”教授说到这里，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默了很久，才又回过头来，动情地说：“洁琼，你应该感到荣耀，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谢谢你们，老师，师母。”丁洁琼强忍着哀痛，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谢谢你们将真情实况告诉我，谢谢你们在我最痛苦的时刻，跟我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我早有预感。”

“是吗？”

“这些年来，白色恐怖，黑暗统治，很多人被捕，被杀。父母为什么音讯全无？没有别的解释。很长时间了，我不谈，不问，不提起，是因为不愿使你们为难，也害怕触动自己胸腑深处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洁琼！”宋素波热泪盈眶。

“老师，师母，我深深感激你们。五年来，你们给了我家庭的温暖，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你是父母的遗孤，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未竟事业的继承者。我们有责任更好地关心你。”凌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洁琼，我多次说过：你极具天赋。你记得我接着怎么说的吗？”

“您说：洁琼，你一定能够成为优秀的物理学家，”丁洁琼泪光灼灼，“你一定要以优秀物理学家的方式报国。”

“在你出国前夕，我要说的还是这个话。”凌云竹说着，递来一张纸片。“另外——”

丁洁琼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三千美元支票。

“凌老师，您这……”姑娘脸红了。

“读了五年大学，父母留给你的钱快花完了吧。”宋素波将支票略一折叠，塞进姑娘的衣兜：“我们心中有数，洁琼。你迢迢万里，远赴美国，花费比较大，这些钱用得着的。”

丁洁琼攥着衣兜，像抓着一团火。确实，她的全部存款只够买一张去美国的船票了。她不再说什么，朝凌云竹夫妇深深鞠躬。

凌云竹转过身去，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有点哽咽：“洁琼，你这一去，万水千山，烟波浩淼，我们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看到你。我说几句话吧，算是为你送行。”

姑娘泪流满面：“您的临别赠言，我一定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