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珊珊已十八岁,随父亲辗转来到昆明后,刚考入云南大学医学院。苏冠兰跟父亲的关系一如既往,父子之间从不通信也不见面,但可以从妹妹来信中了解父亲近况。苏冠兰得知苏凤麒的临洮之行和读到《日机轰炸下的日食观测》一文后,情绪发生了变化。
早在卢沟桥事变前夕,格林尼治天文台就请苏凤麒回去任职并仍兼剑桥大学教授。后来,即使在战争期间,也还有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美国哈佛天文台、匹兹堡大学阿利根尼天文台和博尔登高山天文台先后邀请过苏凤麒,还让他带女儿去。但均被他谢绝。以他的资望在那些地方将养尊处优,生活起居和治学条件都比国内好得多。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在美加两国没有空袭造成的生命危险。即使在英国,这种危险对他而言也并不实际存在。珊珊在给哥哥的信中写道:“我想跟爸爸一起出国。他当初就是因为去英国才有成就的,我也渴望这样。但他坚持不肯。我问爸爸为什么。问多了,他终于喟然长叹:‘山河破碎,羞对世人。’沉思良久之后又望着我说:‘廉颇老矣。但廉颇就是廉颇,国难当头,宝刀不老!’”
人们很快看到了这把“宝刀”。
苏凤麒不仅是著名天文学家和数学家,还是优秀的光学精密仪器专家。他运用天文导航原理,对当时已是最新技术的雷达作了重大改进,打破原有的非自主式导航台必须设在机场或航线上的局限,以凤凰山为中心建立起高效率的和稳固的信号网络,为我方飞机航行和空军作战指挥提供了更坚实的保证,美国飞机失事或被日机击落的几率大大降低,乃至凤凰山被美国飞行员们盛赞为“指南台”。
日寇决心摧毁这座“指南台”,多次派飞机前来侦察和轰炸。一次空袭,苏凤麒藏身的防空洞洞口坍塌,通风管堵塞,竟使老教授差点窒息而死。苏冠兰闻讯后大为震惊,这才意识到那毕竟是他的生身之父!他想起已经八年没见过父亲,想起济南事变中父亲把他救出后送往上海,想起老父这把年纪还要照顾十八岁的妹妹……
想起父亲和妹妹,就不能不想起叶玉菡。
叶玉菡从齐鲁大学医学院毕业后赴北平,在协和微生物科从事细菌和病毒学研究,也做临床医生。一九三五至一九三六年她被派往美国进修,先后在哈佛大学医学院和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从事病毒学研究并取得博士学位。一九三六年十月回到中国。一九三七年底北平沦陷,燕京大学和协和医学院成为日本人包围下的两座“孤岛”。叶玉菡不辞而别,从北平辗转天津乘船取道河内前往昆明,在那里见到苏凤麒和珊珊。
从珊珊来信中,苏冠兰得知叶玉菡先在云南大学医学院教微生物课,经常来看望爸爸和照顾妹妹。后来日机空袭加剧,军民伤亡激增,她先后在几家医院当内科和血液科医生。工作地点很远,她来昆明的机会就少了。远征军赴缅作战后亟需医护人员。叶玉菡于一九四二年二月随军入缅参加救护。临行前,又黄又瘦、憔悴不堪的叶玉菡来向老教授辞行:“爸爸,我本来应该留下来照顾您的,可是……”
“快去吧,菡子,前线将士对医护人员的需要比我大一千倍!”苏凤麒激动了,“只是你身体太弱……”
“没关系,”菡子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我还能撑一段。”
苏冠兰读妹妹的信,看到“我还能撑一段”时,心脏紧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