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洁琼嘴唇噏动，想说什么。奥姆悄悄拽了一下她的衣角。于是她瞅着地面，沉默下来。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

“对不起，我得立刻飞华盛顿。总统本人正在等着听取汇报。诸位，再见。”将军抬腕看看手表，然后与在场的人们一一握手。他最后把手伸给女教授：“小姐，很庆幸与你有四天相处的机会。你接下去的行程，由奥姆霍斯博士陪同。”

佩里将军的飞机升空之后，送行的人们登上各自的汽车。丁洁琼上了奥姆的车。轿车开动很久，两人也默然无语很久之后，奥姆才轻声道：“琼，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吧，美国政府为什么会挑选佩里担任曼哈顿工程的总指挥。”

“我现在明白了，”丁洁琼一字一顿，“现在！”

“冠兰，我亲爱的弟弟！”

多少年来，丁洁琼给苏冠兰写信一直是这样开头。今天又是这样。说起来真是悲哀！除了写信，她和冠兰没有别的办法更加亲近。她想过，如果通电话或见面，肯定会发生别的情形，她将会换上别的称谓。可是，没有通电话的机会，更没有见面的机会，甚至，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每当想到这里，她往往不寒而栗。

我从X基地来到了W基地。现在参观完毕，在下榻的招待所，在灯光下，给亲人写信。战争越打越残酷，我们也越来越忙。明天一大早便直飞Y基地。

两个小时之前，我跟佩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不愉快。他其貌不扬的面孔上总是荡漾着和蔼的笑意。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火了，居然连面孔和声音都扭曲了。这种冲突，这场冲突，迟早会发生的，那么，发生了也好。

原子弹的爆炸当量无论是几千吨、几万吨还是十几万吨，一旦投掷和爆炸必将造成几千、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生灵涂炭！我的同事们对此或多或少都有同感。但是对佩里来说，他似乎只担心一件事，即战争在原子弹使用之前结束。

回到招待所后，奥姆还在丁洁琼的房间里坐了一阵。

“你了解，佩里的，情况吗？”奥姆有点吞吞吐吐。

“我不想了解他的任何情况。”

“某些情况，还是知道一点为好。”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比方说，他的亲人们……”

“他的亲人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奥姆小心翼翼，斟字酌句：“他的独生子死在珍珠港。”

“什么时候，”女教授的心悸动了一下，“怎么死的？”

“约瑟芬?佩里少尉，从西点军校——也就是他父亲的母校毕业后，被派往珍珠港服役。”奥姆轻叹，“他抵达基地的第四天，正是当地时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

“原来如此！”丁洁琼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良久，她望着奥姆问：“他，亚伦?佩里，还有什么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