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比烟花寂寞》第四章02

她比烟花寂寞 作者:(英)希拉里·杜普蕾


爸爸握着手枪走进泽西岛的德军司令部。德军军官只说了一句:“现在我该上哪儿?”

爸爸发现甘妮和庞杜斯瘦了,面有饥色,但除此之外,其他均好。为了买食物和茶叶,他们被迫卖掉不少藏画和古董,但好在战争终于结束了,这种解脱大大超过了他们所失去的。他们也渴望听到亲人的音信,得知他们的迪肯已经同艾丽丝结婚,并且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禁激动万分。他们交谈着,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半。

三天后,爸爸乘坐皇家海军舰艇兴冲冲地返回英格兰,但心里盘算着得尽快再来一趟。由于多种原因,岛民们返回海峡群岛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原因之一就是船只短缺,所以爸爸必须赶在我们全家动身之前,给妈妈搞到一张特别通行证。

他设法请了三个星期的假,8月 10日这天,我们出发了,把六月大的杰姬留给外婆——她的任务就是让杰姬彻底断奶。这是我第一次去探望泽西岛上的祖父、祖母,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儿子以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回来。我们天天都和甘妮、庞杜斯待在海滩上,日子过得悠闲又愉快。

8月末我们回来了,发现外婆快快乐乐,杰姬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明显不大哭闹了。我对杰姬最早的记忆之一是在她的洗礼仪式上。由于爸爸是伍斯特学院教师公用室成员,牧师同意杰姬在教堂里接受洗礼。

在妈妈帮我穿上我最漂亮的一套衣服的时候,她告诉我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今天我要你做一个很乖很乖的姑娘,因为有许多重要的人物会来。教堂里会非常非常安静。你会听到管风琴演奏,假如你抬头看看天花板,你会看到一些非常非常漂亮的图案。但是,你必须像一只小老鼠一样不吱声。到了喝茶时间,你可以告诉我都看到了哪些颜色。”

“我能跟你坐一块儿吗,妈妈?”

“不行,亲爱的,我得抱着杰姬。薇拉姨妈会坐在你边上,所以你得同她待在一块儿。”薇拉姨妈是我的教母、爸爸的上司。她很严厉,我挺怕她。

那是初秋美丽的一天,我正和我的朋友朱迪思·赫琳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兴高采烈地相互追逐着。薇拉姨妈用她脆生生的嗓门喊道:

“希拉里,亲爱的,该过来为杰姬祈祷了。咱们跟别人一块儿进教堂吧。”

她牵着我的手,领着我向管风琴的声音走去。妈妈走在我前面,抱着杰姬,身边是外婆。爸爸正在和杰姬的教父、教母们说着话,他们是乔治·拉塞列斯、诺曼·格兰治-贝内特叔叔、杰克·卡恩伯特森叔叔、伊斯梅娜·荷兰太太,还有派特·沃克大夫。

我坐在薇拉姨妈边上,可以看见教堂另一边的杰姬和妈妈。突然,管风琴声停了,在片刻的安静里,杰姬咯咯直笑。妈妈边笑边快速翻阅着一本书,管风琴又响了,每个人都站起来唱歌。薇拉姨妈把我扶到长椅上,我开始被那一片混声合唱搞得迷迷糊糊。妈妈冲我指了指天花板,我就来回看着那些美丽的镶嵌画。我被这种氛围降服了,彻底融化在其中。

杰姬被递到一个白袍人手里,那人被教父、教母们围着。我听见那人说:“给孩子命名。”

我飞快地从薇拉姨妈边上挤下来,穿过教堂,跑向妈妈。

“她叫杰姬。”我嚷嚷。杰姬的教母恰好宣布:“杰奎琳·玛丽。”

这时候出现了令人吃惊的停顿,牧师并没有重复一遍她的名字。

杰姬没有到教师公用室的茶话会上去,因为外婆把她带回家去了。朱迪思和我坐在各自的小桌子前吃蛋糕,这蛋糕是埃姆姨婆做好从佩雷韦尔寄来的。那一刻可真叫人快活,因为每人还发了六个鲜鸡蛋——在那个时候这可是款待。爸爸退役后一年,也就是 1946年,他又在伦敦干起了老本行,做《会计师》杂志的助理编辑。我们很快又搬家了,这次是搬到哈福德郡的圣阿尔班市山毛榉大道 99号,爸爸上下班方便多了。早上,他总是骑自行车送我去幼儿园,我坐在车后一个特别的座位上。我讨厌上桥穿过铁轨,因为我害怕就要驶过来的蒸汽火车的轰隆声和汽笛声。下午,我就和妈妈一块儿玩,或者把杰姬放在婴儿车里,一起出去散步。

我们住的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大块草地。我总是在那里流连忘返,特别是当草长得高过我头顶的时候。一天,我正在草丛间爬来爬去,发现长长的草茎上密布着上百只蝶蛹,不少已经孵化了,五颜六色的蝴蝶在我脑袋上翩翩起舞。这里的气息温馨而芬芳。我安心自在,禁不住有些意乱神迷。我一定在那里待了不少时候,因为当我后来终于回过神,蹒跚着朝家走去,出现在花园甬道上的时候,妈妈迎候着我,伤心得直流泪:我已经失踪数小时,她报了警,警察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呢。

1947年 9月,薇拉姨妈退休。爸爸接替她的工作,光荣地成为《会计师》杂志的主编。

爸爸尽管有了新的职责,但还总是抽时间陪我们。一天,大家待在厨房里,玩着爷爷从泽西岛收集来的花岗岩和贝壳。我把它们放在一碗温水里打转,粉红的、灰的、蓝的、黄的。它们是我的珍爱。妈妈把八个月大的杰姬抱在膝盖上,东一句西一句地唱着童谣,爸爸轻轻地配着和声。妈妈开始唱起 “黑黑黑绵羊 ”,杰姬一下子坐直了,也加入进来。妈妈便停下来,杰姬接着唱:

“ ……你有羊毛吗?有的先生,有的先生,三包满满的……”杰姬用她那完美的调子把整首歌都唱完了。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妈妈非常骄傲地把它说给每个人听的时候,我意识到那一定是非同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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