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心烦意乱，愁眉苦脸。漫长的一星期终于熬过去了。当她去接杰姬的时候，杰姬的样子吓了她一跳：她被人抛在

一边，畏缩而孤独。为什么妈妈要把她独自留给陌生人？为什么要把她扔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和别的哭个没完的孩子待在一起？为什么医生和护士要这样深深地伤害她？ “我叫你，妈妈，一遍又一遍，可是你没有来。”

可以理解，这整个恐怖的经历令杰姬不安。她开始变得胆怯又爱哭。相形之下，对于杰姬的归来，我显得兴奋过度。外婆领我回佩雷韦尔，让妈妈单独同杰姬待一段日子，让杰姬在宁静与爱意中康复。我记得我们童年的早些时候是非常快乐的，除了我怕狗。四岁的某一天，我正和外婆一块儿走路，我然后就在一条小道上独自撒腿跑了过来。突然间，一条汪汪乱吼的黑色巨犬朝我冲过来，把我撞翻在地。外婆听到我的尖叫声，赶忙跑过来救我。她挥舞着胳膊，喝斥着把那狗赶跑了，可是直到今天，一听到狗吠声，我的心还是怦怦乱跳。

总有那么多事可做。我们的室内帐篷是为雨天准备的，我们用家具、毯子、床单来布置，椅子叠在桌子上，盖上毯子，并用厚重的书固定住。床单摊开来，铺在楼梯上。外婆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待上几个钟头。我们有一个化妆盒，时不时地，也被准许拿妈妈的夜礼服出来派派用场。

天好的时候，我们总是外出。一部旧婴儿车是我们探险活动的道具之一。我们会爬上去，去航海，对付各种各样想象中的危险。我们会碰上海盗、鲨鱼还有沉船事故，但总是想方设法地寻找回家的路——肚子饿了！外婆总是做了好吃的等我们回来。

节礼日也精彩得很。依照传统，我们跟爸爸的堂兄，也是我的教父加勒恩一家过节，两家每年轮流作东。加勒恩和希拉有三个男孩，年纪与我们相仿。他们家的游戏室可大了，我们玩乒乓、羽毛球还有飞镖——玩所有我们在家不玩的游戏。晚上，我们玩字谜游戏，妈妈也玩，她可是个特别出色的演员。游戏还有馅饼、蛋糕和果冻来点缀。主餐前，人们用泽西法语祈祷，最后来一次家族演说结束这顿饭。有个雨天，我因为偷吃了杰姬的巧克力饼干被遣送上楼。妈妈难得发一次脾气，我吃了一惊，但不管我怎样抗议，还是得回自己的房间。妈妈正遣送我呢，那边杰姬拿了皮尔斯的饼干正大口大口吃，又逮住一个。这下轮到杰姬挨训了。妈妈把这个哼哼唧唧的四岁女孩领出厨房，带进客厅，返身把厨房门重重关上了。杰姬的抱怨旋即变成了凄厉的尖叫。

听到哭声，我冲下楼看见她正用右手敲着门。而她左手的手指被门夹住了。 “妈妈，”我尖声叫道，“开门。快……”

妈妈一下子把门打开，发现杰姬的手指被挤得都没有血色了。抚慰着杰姬的那时候，妈妈害怕起来，也许她埋葬了杰姬将来摆弄乐器的任何希望。一天，杰姬待在厨房里，妈妈正在熨衣服。收音机开着，《儿童时间》正在播一档介绍管弦乐器的节目。妈妈随着音乐的节奏将熨斗移来移去，杰姬也随着妈妈的动作来回摇摆着。长笛、双簧管、单簧管逐一上场，紧跟着的是小提琴。随着大提琴声飘满房间，杰姬开始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她听得出神了，最后，她跳了起来，抱住妈妈的腿说道：“妈妈，我要发出那种声音。”

妈妈一阵激动，于是，在杰姬五岁生日（1950年 1月）的前一晚，她悄悄走进杰姬的房间，在她床头放了一把小一号的大提琴。到了早上，惊喜若狂的杰姬把一家人都闹醒了，她冲出房间，扯开嗓门叫嚷着：

“妈妈 ……妈妈 ……”

她穿过走廊，跑到妈妈爸爸的房间里。

“妈妈，醒醒，过来看呀，我屋里有个庞然大物！”

杰姬从来没见过人拉大提琴，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弄。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把这件乐器放到身前，妈妈又高兴又激动，哈哈大笑起来。这东西大得几乎把她人都盖住了，但这似乎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耐烦别人来帮忙。妈妈把琴弓慢慢地滑过 D弦。大提琴开始吟唱起来。乐声似乎停了半晌。谁也没挪步，直到杰姬露出笑容。

“我会拉了，我会拉了！”她很快就喜欢上这件乐器了，这随即也成了她最心爱的玩具。妈妈在一次音乐节上遇见了同在当评委的著名钢琴家丹尼斯·马修斯和他的岳母加菲尔德·豪太太。加菲尔德·豪太太答应星期六下午上我们家来教一堂弦乐课。我们的朋友玛格丽特和威妮弗蕾德·比斯顿也来听课。玛姬和我学小提琴，杰姬和弗蕾蒂拉大提琴。很明显，打一开始起，杰姬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老师提出的任何要求。她似乎明白她所要捕捉的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声音，知道怎样把这声音制造出来，而且没有明显的技术上的困难。而我，恰好相反，怎么也不能让小提琴的声音变得好听些，反而觉得很难受。

因为缺少适合低龄儿童拉奏的大提琴曲子，妈妈决定给杰姬写一些曲子。妈妈有几部作品曾被业余琴手和专业人士演奏过：她写过一部芭蕾舞曲，一部中提琴奏鸣曲，一部歌剧，几支钢琴曲，还有一些歌。现在，她要满怀热情地作一些小曲，就写在一个笔记本上，把它叫做 “杰姬的第一本大提琴书 ”。每支曲子都辅以一幅图画，还有一则故事：天气儿歌，参观动物园，给海狮喂食，女巫的故事，小精灵，跳蛙，还有许多适合五岁孩童的故事。歌词都与曲子相配。

妈妈会趁杰姬睡着的时候把笔记本放在她的床头。到了早晨，杰姬会发现又有新曲子可弹了，而妈妈会被一个兴奋不已的孩子扯着睡衣醒过来。

“妈妈，妈妈，快醒醒。我要拉我的新曲子！我要拉《布鲁默斯》。”布鲁默斯是我们前些日子在伦敦动物园看到的一只小北极熊。妈妈挣扎着爬起来，把睡衣穿好。首先，妈妈得给大提琴调音。 “弹 A音，弹准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