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希拉里

杰姬十四岁的时候，在 BBC的演播室里遇见了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优秀小提琴手，彼德?托马斯。家里决定邀请他上门拉二重奏，于是杰姬客客气气写了封信，夸他的琴技，也发出了邀请。

杰姬又兴奋又害怕。穿着及踝短袜的她，正处于害羞的青春期，没有我陪着，怎么也不肯去招呼他，于是我们一块儿下楼，我把门打开，欢迎他，她却躲在我身后。窘了片刻，她转身跑上楼。彼德呢，毫不犹豫地就跟了上去，留下我站在敞开的门边。

彼德是个随意而单纯的人，从那以后每个周末都很有规律地上我们家来，常常拉到很晚，几乎回不了家。

如今已是伯明翰交响乐团团长的彼德，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碰面时，杰姬已将圣 –桑的协奏曲拉得无懈可击。它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拉的，好得无以复加。她对音乐的掌握与理解已炉火纯青，与老师皮利斯的风格如出一辙。她完全是凭直觉拉琴，皮利斯的教学风格就主张处理理性的层面之前，要吃透音乐的精髓。

彼德常带着杰姬到摄政王公园玩，但吃惊地发现仅仅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就把她累得精疲力竭。孩提时代到达特穆尔去，杰姬也是很容易就累了，常常由妈妈陪着远远地落在后头举步维艰，但她却能生龙活虎地拉几个钟头的琴。彼德算得上身手敏捷、喜爱运动了；但是拉琴的时候，耐力可不敌杰姬，不等杰姬允许他停下来，就已经累得够呛了。 

皮尔斯

彼德和我成了好朋友，尽管他要比我年长一些。有他在身边可真好，大人们常常派他来照看我。我们在一起总能生出许多乐趣来。有天晚上，其他人都去听音乐会了，和平常一样，彼德和我在厨房里吃晚饭，站在厨房那个大拱窗前，可以远远地俯看哈莱街。正在洗碗的时候，我瞥见隔壁房子的窗户里有灯光在闪烁。

“彼德，”我叫道，“把灯关了，上这儿来。”

彼德过来了。

“看见那灯光了吗？”

彼德看到了。“可是那儿没人住呀。会是谁呢？”

太棒了，我们猜测是小偷。不会是别的了。兴奋地琢磨了半天，彼德打电话报了警。61号肯定没人住吗？是的，我们敢担保。彼德告诉他们家里就我们俩，他们叫我们走到前门，在人行道上等着警察来。跑下五层楼，我们闩上前门，在外头等。没有闪烁的警灯，也没有警笛，来了辆警车，还有警犬。彼德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了一下，他们商量着行动方案。计划让小队长牵着他的阿尔萨斯大狼犬从地下室的一个窗子进去，再往上爬到顶楼，彼德和我则领着警官穿过我们的屋顶到达 61号。太刺激了！其余警察等在房子的前门边上。

小队长把地下室的小窗子强行打开，让他的狗走进去。他跟了上去，彼德和我按计划带着另一位警官上了楼。上房顶的最佳路线是通过杰姬的房间。我把隔音窗打开，我们费力地爬到阳台上。右边几英尺开外，有一架窄窄的金属梯子，爬上去就能上房顶。我带路。上去以后，我们走到房子的前部，然后沿着一条窄窄的通向 61号的小道走。我们脚下正是前面几间屋子的某个阳台。

“我们等小队长先进那套房间，然后我们跳到阳台上，从咱们脚底下的那扇窗户里进去。”警官耳语道。这简直跟故事里的一模一样，我寻思。我们等着，真是惊心动魄。

突然，我们听见门被撞开了，警犬凶猛地吼起来，有个女人失声尖叫，还有个男人在咆哮。我们底下那个房间的灯亮了。

“那是信号，”警官叫道，“跳！”

我们落地后，转身探视那间已是灯火通明的屋子。这是一间卧室，没有窗帘。床上有一男一女，阿尔萨斯狼犬也在上面。小队长拼命地要把警犬拉走，而那男人也拼命要爬下床。那女的抓着床单要掩住她的胸，而警犬也在一个劲儿地把床单从她那里扯过来。

“别看。”警官对彼德和我说。 “我们不看。”我们应道，真的没偷看。还不许我们看，这真是太滑稽了。随后他们把我俩送回家。过了一会儿，警官又出现在我们家，向我们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事。那位先生是新房客，才搬进来。因为房子正在重新装修，几个房间还没有灯，于是他用一个电筒给女朋友照明，看看工程的进展情况。随后他们累了就上床了。接下去，我们都知道了。警察走了，同来的时候一样飞快。

希拉里杰姬的机遇接踵而来。她那颇有影响的教父劳德?哈伍德安排她为苏联大提琴家姆斯季斯拉夫?罗斯特罗波维奇演奏了一次。三十出头的罗斯特罗波维奇是当时最叫座的大提琴家。他生长于斯大林时期的苏联，曾就读于莫斯科艺术学院，新近与加利娜?维什涅夫斯卡娅结婚，她是苏联布尔什维歌剧院最有名气的歌唱家。罗斯特罗波维奇出手阔绰是尽人皆知的——当年他遇见他日后的妻子时，送给她的不是一束紫罗兰，而是整个花店。1956年，他在纽约第一次亮相于西方，但还没有到伦敦演出过。

由衷欣赏杰姬才华的劳德?哈伍德急切地想知道罗斯特罗波维奇对她的看法。1959年。杰姬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在伦敦哈伍德的寓所会面了。罗斯特罗波维奇和杰姬各自拿着大提琴面对面坐着。他要求杰姬跟着他的动作做，带着她做了一个系列技术练习，这些练习一个比一个复杂，一个比一个难，但杰姬应付自如，他吃惊地发现什么也难不倒她。第二年，杰姬赢得了两个重要的奖项：市政厅音乐学校金奖，7月，又获得了众人向往的皇后奖。当时的参赛者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是英国音乐界的精英。决赛在皇家音乐学院举行，耶胡迪?梅纽因任主席，每位选手规定独奏半小时。杰姬演奏了巴赫的第二无伴奏组曲，马克斯?布鲁赫的悔罪祈祷曲，门德尔松的 D大调无词歌（作品 109号），格拉纳多斯作曲、卡萨多改编的《戈雅之画》的间奏曲，以及圣 –桑的《热情的快板》。她是有史以来年龄最小的一位选手，四位著名的评委一致同意应把 150英镑的大奖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