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莎领导之下的反共产主义地铁站联盟攻破了红色地铁线,并成功地击败了这个环线上的武装力量。红色集团并没有料到他们会遭遇有组织的反抗,并且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所期待的易得的胜利在遥远的未来看来也没有可能了。战争成了一场持久战,不断地耗了下去。同时,双方地铁站里的人数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多了。战争持续了一年零六个月,这段时间里不断地发生争夺地盘的战斗、游击队的转战和偷袭、隧道防御工程的建设、囚犯的处决以及其他两方做出的其他暴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发生了,军队统治、大围剿、反围剿战等各种战绩,将军、英雄和叛徒都出场了。
但是,这场战争的交战双方都无法改变前方战线的位置。有时候,一方占据了一块边缘地带,就会顺便占领相邻的地铁站,但被占领的地方也在一直抗争着,调动增援力量,于是胜利的天平又会倒向另外一方。
战争,总是一件使人筋疲力尽的事。战争耗尽了资源。最好的人们在战争中牺牲了。后来,那些幸存者们也感到厌倦了。于是,革命政府微妙地把原来的问题转化成了更温和的问题。开始,他们争取的是社会主义力量与共产主义理想在整个地下世界所占到的份额,而现在,红色集团想要控制的只是他们当作自己的内部密室的地方 革命广场站。首先,是因为这个地铁站的名字;其次,因为它是整个地铁系统中最靠近红场和克里姆林宫的一站,红场上的塔仍然装饰着五角星,有些怀抱着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勇士,就为了看到那些五角星,不惜把这块地方的地面破开。当然,这个位置的地面上,靠近克里姆林宫的红场的正中心是列宁墓。不管列宁的遗体是否还在那里,没人知道,也并不要紧。苏维埃时代的很多年里,这个坟墓早已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块圣地,是革命力量延续的一种神圣象征。过去的伟大领袖们就是在这里阅兵的。现在的领袖们也很向往那一刻。而且,他们说从革命广场站的办公室里有一条通往墓地秘密实验室的秘密通道,直接通达列宁的棺材!
红色地铁线上仍有和平大道站,也就是过去的奥克丁尼日雅德站,现在这里构建了防御工事,随时准备进攻革命广场站。革命领导人不止一次发动了革命战争,去解放革命广场站和上面的坟墓。但对方的防守者们也十分清楚这个地方对红色地铁线的意义,所以他们坚持对抗到底。革命广场站成了一个难以接近的堡垒。几乎所有激烈的血战都发生在通向这个地铁站的路上。这里死的人最多。很多英雄们,用胸膛去堵枪眼,甚至把手榴弹绑在自己的身上,当人肉弹去摧毁敌军的炮点,还有人用禁止使用的火焰投向人们 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今天夺回这个地铁站,明天可能就又失守了,还来不及构建防御工事,就又被打败,第二天又要在反击战的火力之下无奈地退回原点。
列宁图书馆站那里也在上演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那里是红色集团的堡垒,联合部队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夺取这个地方。列宁图书馆站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因为它可以把红色地铁线一分为二,而且占领这一站之后,他们就有了一条直接通往其他三条地铁线路的通道,红色地铁线除了这个站就再没有其他地方与这些线路有交叉了。因此,可以说它是个独一无二的地方,如同一个淋巴结,遭到了红色疫情的感染,很可能把这种疫情传播到整个机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们必须夺取列宁图书馆站,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取它。然而,如同红色集团想要占领革命广场的战争一样失败了。
同时,人们也厌倦了战争。逃兵成了普遍现象,两方的士兵们在放下武器之后,还会成为亲密的朋友。但是,与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同的是红色集团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们的革命导火索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汉莎联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很多人不满于心惊胆战的生活状态,携家带口地离开了中心地铁站,搬到其他地铁站去了。汉莎空了,弱了。战争对贸易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商人们绕过这一带,走其他的路线做生意,于是这里的重要贸易线路也变得人烟稀少,一年到头都静悄悄的。
政客们得到的支持也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找个方法,在枪口掉头指向自己之前尽快结束战争。于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敌对双方的领袖 汉莎联盟的总统洛吉诺夫与红色地铁线的头头可帕科夫,在一个保持中立的地铁站见面了。他们很快签订了和平协议。双方交换了地铁站。红色地铁线得到了已经破败不堪的革命广场站,代价是把列宁图书馆站出让给汉莎联盟。实际上,双方作出这样的让步都是很不容易的。红色地铁线从中间失去了一个地铁站,将其一分为二,常常感受到被拦腰截断的损失和不便。尽管双方保证对方的人们仍然可以自由地穿越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可是这种情况对红色集团并不怎么有利,让他们着实感到痛苦。但是,汉莎联盟一方给的某些条件还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让红色集团无法抗拒。同样,汉莎联盟失去的不光是一部分土地,还会对他们的西北方向带来一些影响,但汉莎联盟也从协议中获得了不少好处,因为现在他们可以开启封锁线,移去阻碍他们繁荣昌盛的最后一道藩篱了。
后来他们颁布了一道禁令,禁止人们在他们过去的敌人的土地上进行宣传或颠覆活动。每个人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现在,当大炮和政治家们都沉寂下来,轮到宣传家们开始向人们解释说,他们自己的阵营在外交上遭遇了惨败,但事实上,双方都赢了战争。
从和平协议签订的那个令人难忘的日子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年。仇恨成了过眼云烟。曾经交战的双方 汉莎联盟在红色地铁线上发现一个很不错的经济合作伙伴,而红色地铁线这一方则把它过去的进攻战略抛到了脑后:名为V·I·列宁大都会的莫斯科地下共产党组织的总秘书 莫斯克文同志,辩证地证明了在一条独立的地铁线上建设共产主义事业的可能性。
阿尔乔姆对这段并不久远的历史记忆颇深,正如他努力记住他继父告诉他的所有故事一样。
“那场杀戮能够结束,的确是件好事,”皮约特·安德烈维奇说,“在那一年半的时间里,人们在莫斯科地铁5号线附近简直寸步难行。到处都是警戒线,他们得把你的资料翻来覆去查一百遍!我曾经在那里做过一些生意,除了穿过汉莎联盟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那些人把我截在和平大道站,差点没把我钉在墙上。”
“然后呢?皮约特,这些你可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你是怎么逃脱的?”安德里亚兴致勃勃地追问。
阿尔乔姆微微弯下腰,看到讲故事的人把手电筒在两只手间倒换了一下。不过,这故事显然很有意思,他也就不愿意去打断。
“呃 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他们把我当成红色集团的间谍了。我从和平大道站的隧道里走出来,走在我们的线上,而和平大道站也在汉莎联盟的管理之下,算是一个辖区吧。不过,那里管得并不怎么严 那里有个市场、一个贸易区。你也知道,情况都跟汉莎差不多:莫斯科地铁5号线的地铁站形成了一个小国家,从莫斯科地铁5号线地铁站伸出来的道路像射线一样,所以人们在这里控制来往的人群和交通。”
安德里亚打断他说:“喂!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你再给我们讲啦。还是说说你在那里遇到的事儿吧!”
“是护照管制!”皮约特·安德烈维奇满脸严肃地把眉毛蹙在一起,重复着,像是要决心证明一个论点似的。“中心外面一圈的地铁站都有市场,是允许外国人到那些地方去的。但是你不能穿越边界,绝不能。我从和平大道站出来,身上带着半公斤茶叶,我需要给我的来复枪买些子弹。我当时想应该做个交易。没想到,他们当时正在戒严。他们不允许有任何军火交易。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找各种理由从我身边迅速走开了。只有一个人悄悄地小声告诉我说: 什么军火啊,你个弱智,赶紧从这个鬼地方走开吧 他们大概已经通报了你了! 我谢过他,匆匆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回地道。可是就在隧道出口那里,一把枪顶住了我,不让我动了,地铁站吹响了哨子,另一个分遣队向我跑了过来。他们问我要证件,我把盖着我们自己的地铁站的章的护照递给了他们。他们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问: 你的通行证呢? 我惊讶地问道: 什么通行证? 原来要想去那个地铁站,你必须弄到一个通行证 隧道出口处他们设了一张小桌子,在那里办公。他们在那里验证身份,发一个通行证。真是官僚到了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