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楚国箫师朋友要到长江下游的越国去以乐会友,他见我对风俗娱乐文化兴趣十足,很是感动,便提议问我愿不愿意同行。越国风俗文化和楚地相近,还要开化得更晚一些,那里肯定又是一番更浑朴的天地,便欣然答应同行。
越人的丧礼让我印象深刻。有一次,我看见有许多人围在一座茅房前的空地上,有歌有舞,音乐悠扬而清亮。以为与楚人一样,又要举行什么祭神仪式了,一位小伙子与一位姑娘跳得最为起劲,声音唱得最高。谁知一打听,原来是那小伙子和姑娘的母亲死了。母亲死了不但不举行隆重的丧礼、哭泣,反而聚众歌舞,欢笑不绝。在中原的礼仪中,最为严格而且普遍的就是丧礼。丧礼以哀为主,如果村上死了人,则邻里都不歌唱,所谓“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而越地的蛮民却举行如此奇特的“歌舞丧礼”,来歌颂答谢亲人一生的功德。
他们对待死亡,没有中原人那样恐惧。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在恬静平安中享受生的快乐。而对待死亡也是恬静平安。我们中原人那么重视丧礼,其实反映了我们在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而对于越人来说,死亡只不过是又回到所来的地方去,就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并且,越人也没有父母卒守孝三年的礼法,那小伙子安葬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月之后就与他心爱的姑娘结婚了,我还参加了他们户外野地上简朴而又热闹的婚礼,说是冲喜。那天我被豪爽善饮的越人灌得醉乎乎的,在席间听人吴侬软语嬉闹着,眼睛眯着眯着就进入了梦乡。
与楚越人在一起住的时间长了,我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准蛮子”,精神逐渐与他们接近,乃至同化。在中原读书时经常萌动的那种圣人礼义的反感,在长桑先生那儿听到的关于至德之世的传说,好像在楚越南蛮身上寻到了知音。天下人如果都能像楚越国民这般,具有高尚的品德而不讲什么虚伪的仁义礼智,世间一切的羁绊和纷争都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我真得不愿看到战乱烽火阴影下饥馑逃荒的乞夫,乡村荒芜毁败的田园,那些惶惶然疲于应征的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