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荆楚一代自由地行走,也结识了一些技艺高超的楚国乐人,一开始他们对我充满敌意,但逐渐熟悉之后,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来自中原浪迹四方的异域探奇者,既非北商亦非北吏,便也敞开胸襟热心传授我一些楚乐、楚歌的道理。楚乐非常丰富,钟、磬、鼓、瑟、竽、篪、排箫等乐器的演奏独具魅力,比中原花哨得多,尤其有趣的是,楚人的家庭“乐队”特别流行,全家男女老少一块上阵,鼓、瑟、竽、箫齐鸣,自娱自乐。楚国朋友还教我说轻快绕口的楚方言,害得我至今想忘都忘不了,有时候会梦呓。
我也结识了一些不凡的楚国匠人,像漆匠漆父,像泥匠泥郢,我认为他们都是手艺绝精的艺术大师。漆父制作的凤纹漆盘、虎座飞鸟堪称独品,充满了楚地巫风的神秘感。
而老泥郢,穿长袍大袖给泥墙刷石灰,而袍袖不污渍半点白痕,却又刷得又快又好。据他说还有手艺更神的木匠朋友,单名石,人称匠石。一个徒弟不小心,溅了一滴石灰浆在他鼻尖上。他不愿意拭擦掉,那样做他认为有损职业荣誉。待鼻尖上的石灰浆干透了,凝成白痕一点,他叫徒弟去请著名木匠大师朋友。匠石来了,泥郢两手叉腰,站了个骑马桩,大声说:“锛掉吧!”匠石右手握着长柄锛子,侧身挥臂,旋转成风,闭紧眼睛,只用灵耳倾听,逐渐逼近老泥郢的鼻尖。就那么嚓的一声,鼻尖上的白痕不见了,而鼻尖完好无损,老泥郢则站在那里,脸不改色心不跳,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传说神得很。
就这样不知不觉在荆楚如痴如醉徜徉了一年,在楚地唯一不敢恭维的是它那湿热的天气,动不动就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