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虽然忙碌,却也走过了一些地方,比如韩国、尼泊尔、柬埔寨,比如再次回到了令我魂牵梦绕的、西藏的土地上。即使时间紧迫,未能尽兴,但心下以为,这便够了。“向着明亮那方”,日本大正时代童谣诗人金子美铃的诗句。我想起它。而我以为,以此来形容我逐日而行的旅程,再贴切不过了。
友人问起,那么多地方何故选择柬埔寨时,我答,因为是我,因为是柬埔寨。其实一切旅行都源自于心。传说那里倜傥风流、百媚千娇,有流亡者的高贵与落寞。干枯的心灵里,少年时代被莫尼卡公主身上保守而浪漫的西装裙点燃的、对美的记忆,尚未完全消退。虽然最终亲王变国王,公主成王后,但当韶华不再时,一切便都成空。就算微笑终于有了最适合绽放的地方,又如何。
若非身在其中,你根本无法想象,在金边,当地人的生活被原汁原味地袒露出来,对旅者而言从来都不是取悦,而是逼迫。过去我的全部旅行,从未被逼迫到需要正视历史的地步。我在这样的逼迫下,看着光鲜背后的黑暗。历史还未被湮没,伤痛还来不及抚平,神秘的、美丽的光还在混乱中暗淡,在暗淡中执着地闪烁。神话已是过去,贫穷与发展同样无遮无拦。怜悯也好,心痛也罢,都是高高在上的精致情感,这个国家不需要这些。若还有什么是让人心生暖意的,那恐怕就是无序中井井有条的一切了。就好象街道上滚滚的Tuk-tuk车流,以惊人的速度灵活突围——反正危险是你们的,那奋勇向前的每一张脸上都写满笃定安然,做着生活游刃有余的舵手。
历史的不确定性在于其无穷的变数,过去的残暴造就了流传千古的艺术瑰宝,而所谓的丰功伟绩却成了遗臭万年的耻辱疤痕。对中国人而言,“红色高棉”是一个与自己国家的历史和伤痛紧密相连的、过于复杂的名词。一边是高棉文化的灿烂背影(皇宫及国家博物馆),一边是波尔布特式的噩梦(监狱博物馆和钟屋杀人场)。战争的记忆,总是令人难以释怀。一厢情愿幻想用几个铜板便能换来“救世主”的良好感觉、并以此获得指责他人忘恩负义特权的高傲旅人啊,不要怀揣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心态臆想所谓的“战争伤痛”吧,不要对饱经沧桑的国家复苏后,人民脸上轻快地笑容言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我常在很多地方、听很多人以玩笑的口气说:愿世界和平。其实我们并不能真正了解,和平是什么意思。只有在这里,在柬埔寨,在金边,在目睹了城市隐约显现出的、斑驳的战争伤痕后才会明白,“愿世界和平”是怎样沉重的意愿。由是才知道这里跟所有城市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