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满怀新的希望看着他,而坐在椅子里的埃勒里则打心眼里觉得无望。安·福里斯特的眼睛开始放光。
“你的意思是——进到树林里去,警官?”她急切地问道。
“这不是有位聪明的年轻女士嘛!那正是我的意思,福里斯特小姐。还有各位女士也一样。各位都准备好最破的衣服——灯笼裤,如果有的话,或骑装——我们要披荆斩棘,到树林里去进行一次大搜索。”
“那一定很带劲,”弗朗西斯叫道,“来吧,朱尔!”
“不,不,弗朗西斯,”卡罗夫人说,“你们——你们俩,千万不要——”
“为什么不行呢,卡罗夫人?”警官真诚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对孩子们是件乐事,对我们大家都是件乐事!把心里的晦气向外发散一下……呃,惠里太太,太好了!各位,吃吧!咱们赶早不赶晚。三明治,艾尔?”
“当然。”埃勒里说。
警官看了他一会儿,耸耸肩,又像一只老猴子那样去哄那些叽叽喳喳的小猴子去了。多快呀,这时每个人都在笑,甚至会亲切地与对方说话。大家都吃得快而小心。没有奶油的三明治,每一口都是美味。看着他们,埃勒里的胃更不舒服了。所有的人似乎都把泽维尔医生那僵硬的尸体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警官像昔日的拿破仑那样呼前喝后,但本意是想把这次探险游戏化,同时也精细盘算行动路线,不使该看到的东西从眼前漏过。甚至连惠里太太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还有性情一贯乖戾的博内斯。警官自己把住尽西头,埃勒里在尽东头,其他所有人都在他俩之间。马克·泽维尔居中,在他与警官之间有福里斯特小姐、福尔摩斯医生、泽维尔夫人和双胞胎,而在泽维尔与埃勒里之间有卡罗夫人、博内斯、史密斯和惠里太太。
“现在注意,”警官在大家各就各位后高声说,“尽量直着走,不要转弯。下山时,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是正常的——从山顶往下走,山体是逐渐宽起来的,但大家的眼睛要睁大。当你接近火场时,不要过于靠近,要注意有没有可通过的路。如果你发现有希望就使劲叫,我们就会跑过去。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高声叫着的福里斯特小姐,穿着从福尔摩斯医生那里借来的一身骑装,显得很精神。她的面颊粉红,奎因父子还从没见过她如此兴高采烈的样子。
“那么,出发!”警官又小声加了一句,“愿上帝保佑你们大家。”
他们钻进了树林,奎因父子听见卡罗兄弟像印第安勇士那样呜呜叫着,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好一会儿,父子两人都没说话。
“现在怎么样,老天真?”埃勒里小声说,“满意啦?”
“我必须得干点儿什么,不是吗?再说,”警官自我辩护道,“你怎么知道就找不到一条下山的路呢?这不是不可能的!”
“但却是最不可能的。”
“还是别争了。”老先生气恼地说,“我把你我安排在东西两端,不管你怎么说,就是因为那是最有可能找到路的地方。尽量贴着悬崖边缘走,那里树木最稀疏,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也就最有可能有出路,如果有的话,”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好吧,上路。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埃勒里冷静地说,转身向车库后面走去。到屋角要拐弯时,他回头一望,他父亲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头向西扎去。
埃勒里把领带放松,用潮乎乎的手绢擦了擦前额,继续向前。
他从车库后面紧靠悬崖边的地方出发,尽量贴着边缘走。热烘烘的树叶紧紧地压在他的头顶,身上的每个毛孔立刻冒出了汗水。空气很闷,难以呼吸。这里有烟,虽然看不到,但是呛嗓子,他的眼睛很快开始泪水涟涟。他尽量压低头、猫着腰向前冲。
路很难走。尽管他穿上了自己的马裤和皮靴,但林下的灌木长得过于浓密,落叶盖住了不牢固的地面,有些小树已长到他膝盖这么高。那些干枯的枝丫像刀一样锋利。他咬紧牙关,试图不理会大腿上的刺疼。他开始咳嗽了。
他不知滑倒了多少次,手和脸都刮破了,感觉就像走在已形成几百年的沉潭里。每向下滑一步,都把他带入更稠密、更难闻的气味里。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说不定哪一步就踩在悬崖边的缺口上,这里可是树林的边缘,绊一跤就可能跌下万丈深渊。他停下来靠在树上喘口气,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到旁边的那道峡谷——那么遥远,又那么近,好像一步就能跨过去。这时的烟已像肮脏的羊毛那样浓密,至少在他所处的位置与对面山谷之间是这样,甚至连升腾上来的热风都不能将其驱散。
这时传来了像大地震时发出的轰鸣声,引起了他的警觉。
很难判定发出声音的方向和距离。又响了!在不同的地点……他擦掉脸上的汗水,好一会儿都对这一现象感到困惑。后来他终于回过神来。是爆破!他们在炸出隔火带,阻止火势的蔓延。
他继续向前。
他蹒跚而下,似乎永无尽头——就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人,在烟熏火燎中翻滚摸爬。热度加高,灼痛了肌肤,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他大口喘气,几近窒息。还有多远,我的上帝,他带着一丝苦笑心想,然后仍然奋力前冲。
这时,他看到了它。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眼中的泪水折射出第四度空间,产生了缥缈虚幻的非地球奇观。然后他才明白,眼前就是火场。
在他脚下,噼里啪啦不歇劲地熊熊燃烧着的橘黄色的不断变换形状的东西就像从疯子的梦境中走出来的变形怪物。它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吞噬着那些干枯得弓背弯腰的树木,再派出先头部队——那些贴着地皮爬在灌木丛里的火舌,很快地舔着枯枝败叶,以横扫千军之势,在所经之处留下一道火线,像红色的霓虹灯,若明若暗,只等后面的大军一到,寸草不留。
他向后退缩,遮挡住自己的脸,第一次被面临的困境所包含的全部危险彻底征服。火焰无情的脚步……这是大自然心情最坏的时刻,令人畏惧也招人憎恶。他有一种冲动:掉头就跑,盲目地跑——跑到哪儿算哪儿——只要能离开这火。他不得不把指甲深深地抠进手心才能控制住自己。这里的热浪又一次灼痛了他的脸,他开始喘着粗气往回爬,滑倒在腐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