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蕾兹点了点头,撂下我们去了书房。我打量着厨房的陈设,这间屋子我再熟悉不过了。从我蹒跚学步的那一刻起,这里便是我童年的乐园。抱柴火,宰小鸡,将外面草地上捡到的鸡蛋拿进来,一小篮一小篮地捡拾撒落在院里的无花果、梨和胡桃。那时候爱玛小姐在这里帮厨,穿着打扮跟伊蕾兹一样,白衣白鞋蓝格子围裙,头上扎一块头巾。爱玛小姐是亨利先生家资格最老的用人,我还没来到世上,她已经在这里了。说我父母刚来到世上的时候她就在这儿干,也未可知。老皮乔特夫妇——也就是亨利父母的饭,她做过;亨利兄弟姊妹的饭,她做过;亨利子侄辈的饭,她也做过。记得那时候她管做饭这一摊子,我姨姥管熨烫洗涮,我也不闲着,跑前跑后地紧跟着她们俩。从小在这个农场里长大,我知道,这一方热土、这一处大宅,这里的一切都跟她们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临上大学前,姨姥将我摁倒在我们家餐桌边的椅子上,一字一句地说:“就放心走吧,一辈子别进那道后门。我跟爱玛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姨姥似有先见之明,自那次离家之后,我整整10年没跨过那道门。我回乡6年教书育人,亨利先生家的深宅大院都禁足了,何况登堂入室。
姨姥和爱玛小姐在到处乱瞅。她们离开后,这里的许多地方都变了,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那口大黑锅还扣在墙上,可柴灶这类古董级别的厨房物件跟她们一样退休了,换成了燃气炉具。原来的小冰柜也没了踪影,代之以更大更气派的乳白色冰箱。南北战争改变了一切。先前欣欣向荣的农场经此一劫,黑人参军的参军,散的散;树没人砍了,冰没人搬了;年轻人退出,老年人退休。人烟渐疏,朝气不再,这里的境况,多少透露出衰败的景象。
我没听到伊蕾兹敲书房的门或者向主人请示汇报,亨利·皮乔特的声音倒先传过来了:“伊蕾兹,找我有什么事?”稍过片刻,传来他中气充沛的询问声:“谁?”又是一阵沉寂,他接着追问道:“她来干什么?”瞬间沉寂之后,他说:“回去问问清楚,到底有什么事。”
亨利先生话音未落,伊蕾兹的身影便出现了。
“你就跟他讲,我想找他聊点事。”爱玛小姐说,“重要的事。”
伊蕾兹径直走进大厅,不过这会儿亨利·皮乔特已经离开了书房。亨利先生中等个头,胖瘦适中,身穿灰西装、白衬衣,戴一条灰白斜纹领带。他年逾六旬,长发如雪,手里端着一杯饮料。紧随其后的是路易斯·洛根,身形略比亨利·皮乔特先生高大壮实一点儿,年龄估计也小亨利先生一两岁。他穿一套深色条纹西装,手里也端着一杯饮料。路易斯先生出身名门,他的家族在与农场相距15英里的圣阿德里安娜小镇开有一家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