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9月,聂绀弩夫人周颖携文怀沙先生手书诗稿《挽丁玲》(七律一首)和《挽聂绀弩》(七绝二首)见我,希望能在报上发表。同时附有文老5月10日写给她的亲笔信一通:
周颖阿姐:
不过是在一个月之中,耀辉革命文坛历时半个多世纪之久的老作家—丁玲与老聂竟相殂谢。想起这二人生前对我的知遇之恩,心头就像压上两块沉铅,老透不过气来。因而写了几首旧诗,遣个人之怀而已,初无意示人也。你既然想看看,另纸抄写呈阅。你知道我与绀弩交情深厚,岂是两首小诗能说得尽?颇想通过诗文为故人作评价,却又苦于无此能力。我的两首挽聂绝句自以为把感情浓缩了,但出之笔下却写得很淡很淡……也许只有您能懂得我那诗句中非言可宣的情怀罢!一般说来,哀诔之辞的遗憾是受主无从读到,只供活着的吊客指点。这样也有好处,让逝者自自在在安息吧。要不,生前已听腻了许多无聊的演讲,死后还要被迫忍受听取才子文士们的絮聒,岂非死难瞑目,其苦无涯乎?
唐代的高适五十岁开始学作诗,绀弩自称六十岁才学作旧诗,其实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是个诗人了。他的诗的语言和思想弥漫在他整个一生的生活中,躲藏在他深刻、犀利的全部杂文和新体诗中,只是他本人青壮年时代不屑搞“平平仄仄仄平平”罢了。后来因在困蹶中发现“束缚思想”(毛泽东语)的旧体诗竟束缚不了他,甚至反要助长他的诗思,使他在这种“束缚”中找到他驰骋其特异诗才、寄托其特异思考的自由天地了。当二十年前我读到他那些越写越“邪糊”、越写越“肆无忌惮”的诗,更是担心极了。于是我作了几首律诗劝他戒诗,主要是劝他不要在诗中惹事非,我说:“多一是非喻白马,文章岂贵吟龙蛇?”(我和他都曾酷爱庄子的文章,他的旧诗集《散宜生诗》,这书名正来自《庄子》)并且向他指出:“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他以解嘲的口吻回答我:“每一狂夫天意厚,白双老眼帽檐斜。”(见《散宜生诗》三十四页),何等自信,又何等自负!绀弩好在没有接受我的意见,要不天壤间就没有《散宜生诗》这一奇葩了。“龙江打水虎林樵,龙虎风云一担挑。”(见《散宜生诗》柬周婆)有这样抱负的诗人岂是阻遏得了的?
丁玲生前介绍《人民政协报》的邹士方同志向我约稿,通过接谈,知邹君相当热情。老聂有何遗稿,可与邹君联系。匆上,敬候
夏安
弟文怀沙拜上八六.五.十.灯下
找邹士方同志可打电话到“人民政协报”(65.5302),该报社地址是:“本市太平桥大街23号”,他家住:“西四北头条2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