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扬对周扬说：“起应，巴老年岁比你大，你让他坐下。”周扬沉默着，仍紧紧地握着巴金父女的手。好长一阵，才对巴老说：“看见你很高兴。”巴金说：“去年在东京我们还见过面，你要好好保重。”周夫人又提醒周扬让巴老坐下，周扬这才松了松手，巴金坐下，周扬又双手抓住他的手。小林说：“周伯伯，过些天暖和了，您病好了，一定到上海去。”周扬说：“好、好！”

接着巴金询问了周扬的睡眠和饮食情况，对周扬说：“有信心就行，慢慢坚持下去，身体会好的。去年在东京时我们两个身体状况差不多。”周扬说：“那时我比你好。”巴金神往地说：“再过两个月是5月，就是去年我们去东京的那个时候，春天来了，你的身体会好的。”

两位文坛巨匠告别时，周扬的手仍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巴金的手，不愿松开……

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周扬。后来听冰心老说，周扬已经完全不能说话，而且没有什么表情了……

说实话，周公和巴老紧握着双手的这一举动，我当时挺难理解的，我不知道他们中间深藏的“秘密”。不过，我还是抑制不住好奇的心理，几次深入其中，倾听他们谈话的每一字每一句，就为着听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他们的表情，像个世纪“顽童”，好像故意不让我听出什么。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细细想来，不仅我觉得奇怪，恐怕在场的每个人都很奇怪，也许这一握手，真的就代表了那千言万语。我后来仔细观察过很多人，那些理解力超强的人，总能从一个表情，手心的温度就能读懂对方。我想他们可能也是这样吧，总而言之，一切变得玄乎，一切都那么高深莫测。

每当春天的时候，我都会去清理一下那些珍藏着的照片，每一次拿起来看它们，总有不同的感受，而这些感受也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很轻，就像打开我年轻时难以忘记的记忆。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也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我的思维是理性的。因为这些东西也时时在提醒我，生命难以理喻但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