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孙国帮家的人都到范若昌家帮厨打杂去了。其实厨房里没那么多活给他们干,范家请得有专门的厨师,其他人只能帮忙洗洗菜、抹抹桌子板凳什么的。孙国帮说:“没活干也要去,立在那儿就是个人哩。”他的意思是哪怕去凑人数,凑出一种热闹的气氛,作为他们孙家也是应该的。“我们家有大凡小事,你若昌叔他们家哪次不是全都站拢了的呀?”
孙国帮自己却没去,他不是不想去,昨天前天他都去了,今天他忙于修补鱼篓,晚上再去给范若昌道个歉,看看有什么事需要他做,没什么事陪陪客人也是事,范若昌的表哥他也叫表哥,范若昌的姑父他也叫姑父,只有范若昌的舅舅他改叫叔叔伯伯。
孙国帮也没料到大雨会提前这么多天,四月初一第一场大雨泼洒下来,他以为这不过是给四月初八的大雨打前站,下一阵就会停下来的,往年都是这样的嘛。初一下一阵,初三下一阵。可今年从初一到初三没有停,他才发现今年的大雨没有铺垫,下得绵长而又嚣张。当他意识到拉鱼提前,和范若昌家的满月酒发生冲突,他在心里说:“今年的锣不好提呀。”他并不希望范若昌家发生什么不顺,但想到范若昌又要敲锣,又要办满月酒,他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尤其是当他发现大雨已经停下来,拉银鱼和办满月酒的矛盾已经无可避免,他心里难以抑制地快乐起来。他为此感到惭愧,范若昌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从小就叫他国帮哥,地里结出头番嫩瓜头番茄子,都要送来给他尝尝新。一同走路,一同坐席,范若昌都请他先走让他坐上席,每次都恳切而真诚地说:“你是哥嘛。”当然他对范若昌也不薄,平时回送新酒新米糍粑,每年腊月还去范家打十天短工,由范若昌领着他和长工胡开春,见啥做啥,形式不拘,十天后两兄弟好好喝一壶,说说他们共同的老祖婆,说说一年来的收成,酒足饭饱,将大娘放在他脚边的一袋粮食甩到肩上,抓起范若昌码在桌子上的铜钱,摇摇晃晃,见人就大声武气地说:“我去范家干活回来了。”但此时,他心里的快乐无与伦比,比从别的任何事上得到的快乐都大,连他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他的房子,他的院子,畜圈里的牛马,院子边上的竹林,它们全都感觉到了。无一处不洋溢着快乐,无一物不饱含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