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银鱼来》第二章(7)

银鱼来 作者:冉正万


范若昌走后,孙国帮从屋里抱了一坛酒出来,分装在三个葫芦里。最大的那个是自己的,两个小的是为女人罗稻香和女儿花容准备的。花容下半年就要出嫁,她已经拉过三回银鱼了,十五岁就和其他人一起拉网,嫁出四牙坝就不用拉了。拉鱼时整天泡在凉水里,不喝酒不行,一是驱寒二是提神。一天一夜,每一块肉都会被磨成一泡水,每一块骨头都会被磨得咕嘎叫,没有了酒,倒下去就站不起来。四牙坝的大姑娘能喝,小媳妇也能喝,喝起来跟喝水没什么两样。有个从九庄嫁到四牙坝的媳妇,刚来时滴酒不沾,拉过几场渔网后,酒量练出来了。男人是个不成器的货,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蚂蚁放个屁都能把他震晕过去,其实他一天书也没读过,好赌,家里重活轻活都是妇人一个人干,驶牛打耙薅草插秧,没什么农活能难住她。夏天在玉米地里锄草,别人都带一葫芦水,她带一葫芦酒。太阳当顶,人都回家躲阴凉去了,山坡上就她一个人,她咕噜咕噜灌下一肚子火酒,还没干活已经大汗淋漓,钻进玉米地扒掉上衣,她就这一件衣服,磨烂可惜了。头发用绳子扎紧,像母张飞一样挥着锄头杀进玉米行。锄头犹如利刃,所到之处杂草一片哭爹喊娘,玉米地上空腾起一条黄龙,别人两天才能锄完的地,她半晌就收拾完了。歇下时,身上无一处完好,全是玉米叶划破的伤口,伤口丝线一般美丽,饱满的乳房像两个红色的甜瓜。她咕噜两口,更多的酒喷在身上,喊一声“娘”,眼泪扑拉拉满脸滚爬。

孙国帮把酒灌满后,还在每个葫芦上系了一串干辣椒,这是用来驱赶瞌睡虫的。女儿的那串辣椒,他还细心地用盐浸了一下,没浸过盐的辣椒实在太辣了。花容生下来时又瘦又小,孙国帮一开始就不大喜欢她。十多年过去了,身材比同龄的女子小了一圈,仿佛肉都长到骨头里去了。饭量和力气却可以和男子匹敌,身手快,说话也快,不管对什么人,她都没有好脸色,就像借她的谷子还她糠。有人背地里叫她“牛屎雀”。“牛屎雀”学名百舌,善于模仿别的鸟鸣叫,喜欢打斗,至死不屈,还有一股子臭味。孙国帮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花容牛屎雀,连他也觉得取得太贴切了。虽然两个儿子因为什么事对姐姐不满时也叫她牛屎雀他没少抽他们耳光。想到花容下半年就要出嫁了,孙国帮不禁有些悲伤。出嫁时还要为她办一堂嫁妆,这也让他不大舒服。如果她永远在这个家,他什么都舍得给她,可她要把他的东西带到别人家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突然想到,佑能十四岁了,应该给佑能定亲了,要找大他六七岁的姑娘。明年就给他成亲,这样家里就又多了一个劳动力。

分鱼是按照人七劳三,把七成拿出来按人头分,三成按劳力分。银鱼是上天恩赐给四牙坝的,人人有份。

孙国帮盘算过了,等卖了银鱼,买黄滩的钱就凑齐了,这片地谁也不要,谁也不看好,但它只要落到孙国帮手里,就能变成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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