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范若奎就带着区公所的兵在乌江北岸设防，他们和其他众多的地方武装一样，主要起着前沿哨所的作用，一旦发现红军的影子，就立即向驻扎在县城的大部队报告。可红军选择的是另外一个渡口，守那个渡口的有县党部一个连的兵力，红军抵达后一触即溃，没费什么劲就把这个连拔掉了。范若奎连放枪的机会都没有，红军就已经渡过了乌江。原以为他们去了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在区公所该干什么干什么，区长叫他征粮就到各村各寨去转一圈，吓吓胆小的威胁胆大的；区长叫清匪就带上弟兄们侦察访问，把为非作歹的家伙捉到区公所去，或关起来，或杀一儆百。他非常喜欢他的差事，就像因为这些差事他才生下来的，才过得如此快活。回老家来参加侄儿的满月酒还能顺便收拾掉几个红军，这让他既兴奋又紧张。有关红军的传言他听了不少，但他从没见过，能和他们遭遇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气。

范若奎和孙国才父子走进野鸡冲，远远地看见红军正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范若奎带了一支长枪一支短枪，但他深知自己枪法再好，也不是这十二个人的对手。他叫孙佑学和他交换衣服，把他的马牵回去，枪也扛回去。孙国才很害怕，说你枪都不要，我可不敢跟你去。范若奎说，无枪才安全，从现在起我们是来砍柴的，我叫你舅舅，你叫我二奎。穿上孙佑学的粗布补疤衣服，脸上糊上一点泥土，范若奎成了一个干人。干人就是穷人，穷得干干净净，天作凉棚地作席的人。他摘了张木叶含在嘴里，山沟里立即响起婉转悠扬的曲调。大树下的人听见木叶声，呼的一下就没影了。孙国才哑着嗓子问他们到哪里去了。范若奎叫他不要害怕，他们还在那儿。为了给孙国才壮胆，范若奎故意大声和孙国才说话：

“舅舅，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少？大雨昨天才停，天还有点冷哩。”

其实是他自己感觉有点凉，白标布的衣服穿惯了，全身补疤的粗布衣服使他很不舒服。不但冷，还总是痒。

孙国才说：“穷骨头发烧，用不着穿那么多。”

范若奎笑了笑：“舅舅，我说个猜子（谜语）给你猜。藤藤网网是它的屋，尕哥尕妹是它的肉。”

他说的是虱子。

孙国才压低嗓门说：“你要嫌它有虱子就把它脱下来，打你的光条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