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除了花,便是树。最惹人注目的是几株高大的槐树,它们能给人平和踏实的感觉。每年从仲春到深秋,槐树给庭院投下浓浓的阴凉,带给麦子和母亲无法言说的宁静和依托。
母亲不上班时,如果天气好她会坐在院子里的树阴下看书。母亲是县文化馆的管理员,能便利地将图书借回家阅读,家里的三屉桌上总是放着一摞图书,封面上盖了文化馆公章的《茶花女》、《呼啸山庄》、《基督山伯爵》,还有《家》、《金锁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等。刚开始识字的麦子偶尔也有模有样地坐在母亲身边看书,但她看不懂那些大部头,她只看连环画,是母亲买的或借的。那时麦子看得最多的是《西游记》改编的连环画,如《齐天大圣》,《三打白骨精》。
麦子有时也到院子外面玩。她绕过篱笆,来到院子后面的小巷,有几个小孩子在跳猴皮筋、丢沙包或跳格子,她很生硬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这种生硬的加入不能使麦子与其他的孩子融洽相处,比如其他孩子在游戏的过程中要耍无赖,麦子不仅不会耍无赖,而且还见不得别人耍无赖,争执总是无可避免地发生。那些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学着街上的妇女骂架,骂人的话都是当时的流行语。麦子不会骂人,不知该如何还击他们,对他们扔给她的流行语便显得无动于衷。而这种无动于衷在骂人的孩子看来,是她对他们的藐视和不服气,这无疑进一步激怒了他们,他们要想出毒辣的招数来惩治麦子,惩治那种与生俱来的不愿与他们为伍的藐视和不服气。过了好一会儿,年纪稍长的孩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周围的孩子耳语一番,然后朝麦子吐吐沫:“呸,呸,你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你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幸灾乐祸地重复这句话。此时的麦子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她哭泣着离开他们。
幼小的麦子明白,当“野孩子”是一件很坏的事,具体说,野孩子成了不知父亲是谁的私生子的代名词。麦子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为什么成了“野孩子”。然而,她不敢将与人吵架的事告诉母亲,只好把疑问放下,小小的心儿却对从未见过的父亲思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