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菁菁?像被人浇了的泥巴人儿似的?”
我想回答一句什么,可口一张,哭声就冒了出来。我索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就像小时候受了欺负回来,向家里人哭出无限的委屈。
哥哥完全被我吓傻了。几天之后,小雪果然穿出一件黑绉纱的无袖裙,领子和下摆都缀了极宽大的孔雀蓝嵌金银线的花边,很华贵。别说同学,就连讲课老师的眼睛也常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一下课,她便像只蝴蝶似的栖在我旁边:“菁菁,你看怎么样?”“很好。”我连头也没抬。“你喜欢就送给你。”她的声音又甜又软,简直腻到人心里。“没那个福气。”我厌恶地盯着那宽大的闪光的花边。假如我不知道它的来路或许会喜欢的,是不是任何东西一旦消失了神秘感都会令人轻蔑?
“你怎么了?”
不抬眼我也知道她是副什么表情,那双黑丝绒样的眼睛里一定闪着柔光,嘴唇一定弯成一条浅红色的弧线。哼,少来这一套!来什么我也不信了!
“菁菁,真的,你怎么了?”小雪索性就在我旁边坐下了,一只手碰碰我的额头,“是不舒服了吗?”
我咬着牙不说话。假如我这时说出一句话,一定是十二万分恶毒的,让她一辈子都能记住!
“我陪你到医务室去看看?”声音柔得连铁石心肠也要打动。
“用不着。”
“你生气了?是生我的气了吗?我做了什么错事……”天哪,她简直像个小天使。我的决心在动摇,我宁肯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一股淡淡的槟榔清香搅得我心绪不安,她这样一个娇弱文雅的人儿,难道真的会干出那种事吗?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不不,那天晚上的情景分明像浮雕般刻在记忆上,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连几天我不理她,她的神色颇有些怆然了。第二天,她便脱去了那件衣服,换了一件浅灰色极朴素的棉布裙子(不过说句老实话,即使这条裙子她穿着也显得很有韵味儿)。仍是上课来,放学走,一分钟也不多待,有两次我忘了上什么课,没带全课本和作业本,她仍记着帮我从宿舍里拿来。她原本就不大爱和旁的同学说话,现在话更少了,什么都用淡淡一笑代替,笑容也远不似过去那般粲然。看她这样子,我几次都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她还是很看重友情的,对朋友她还是很真诚的呀!这么想着,却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儿,想想就烦得慌。
渐渐地,别的同学看出来了,便有人很关心地来问,我只字不说。大概也有人问过她,她一定也保持缄默。于是大家猜测着。郎玉生、袁敏她们明显地倒向我,公然对她表示冷淡。我当然并不希望她们这么做,这使我良心不安。“五四青年节歌咏大赛”结束后,我们系名落孙山,便有人当着小雪的面甩出闲话:“知道自己左嗓儿就别参加了,也别光顾了自己出风头,不为班集体的荣誉考虑考虑!”小雪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背着书包走了,看着她那孩子似的纤秀的背影,我真恨不得追上去安慰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