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们怕你爸妈担心，昨晚就通知他们了。是你爸妈一再叮嘱让我们哥俩亲自把你押送回府的。”

我爸妈打开门，侧身靠在过道的墙壁上。老韩和李小阳边往里进，边热情地跟我爸妈打着招呼，我爸妈以他们知识分子一贯的谦和，礼貌地点头微笑。我低着头，走在最后面，经过我爸妈身边时，我微微抬起头，尴尬地冲他们笑笑，我爸妈立马脸色阴沉，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们的变脸技艺真是炉火纯青啊。我记得，小时候他们打我，气得鼻歪眼斜，打得正起劲，但只要有客人来，他们马上就能变出一副亲切温和的笑脸，又是沏茶又是倒水，谈笑风生，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虽然暗自庆幸躲过一劫，但对他们的虚伪做派嗤之以鼻。他们，或者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们，大概天生就有这本事。

老韩和李小阳在我的小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我妈挡在门前，一定要留他俩吃了饭再走。他们是想对我的同学把我“押解回府”表示感谢吗？还是他们嫌此时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尴尬？反正，他们之前对我的同学从未这么真诚地挽留过，更不用说，在他们内心里极为讨厌的老韩和李小阳了。

这顿饭吃得不香不臭，不尴不尬。尽管饭桌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不可谓不丰盛，但气氛太沉闷了，沉闷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吃得小心翼翼，嘴巴闭得严严的，像是怕苍蝇飞进嘴巴里似的。

饭总算吃完了，老韩和李小阳赶紧如释重负地抬屁股走人。我们一家三口默默地把碗筷拣到厨房，我正要洗碗，我妈小媳妇似的说：“你回屋歇着吧。”

我回到自己的小屋，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等过一会儿他们叫我。但直到关灯睡觉，他们都没有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心里纳闷。过去，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他们都要找我谈话，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芝麻大的小事，也能一谈半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睡不着，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月亮在游走，有时缓缓的，有时急匆匆的，像个随性的孩子。我看得入迷。

后半夜，我听见我妈的啜泣声，忽大忽小，伴随着我爸沉重的叹息。我几次想爬起来，推开他们的房门，轻轻道一声，“我错了，下回我再也不给你们惹是生非了。我保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