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泥泞，积雪肮脏，让人下不去脚。我出了大门，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又到“大副食”里东瞧瞧西看看。利群电影院的售票处窗口永远人满为患，一定是又有什么新电影上映了。我可不想看电影，前不久，看电影都快把我看吐了。

我想去李小阳的粮店转转，走到半道，想想，又算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1982年11月19日　礼拜五

晚上，老韩和李小阳来看我，拎了一袋子冻秋梨和几个午餐肉、番茄鱼罐头。

记得，我释放那天，他俩来接我，快到家的时候，碰巧在菜市场被老韩他爸看见了。他爸当着我的面说：“从今往后，你不要再跟我们家韩德明玩了，别把他也带监狱里去。”我当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老韩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就笑嘻嘻地拽我走。他爸想脱鞋用鞋底子抽他，被李小阳拦住了。“小兔崽子，你个没良心的。你可是你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爸在后面扯着脖子跺脚骂，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李小阳拿出一副扑克，打开。我和老韩一看就傻眼了。那是一副裸体扑克，每张牌都有一个光屁股露胸脯的外国女人。老韩兴致勃勃地问：“哪来的？”

“别人从广州带回来的。五块钱一副呢。”

“给我买一副呗。”老韩红着脸说。“试试看吧，不好买。”李小阳可能是故意拿他一把。

我们三个在我的床上打“四一四”。我们打得心不在焉，经常出错牌，但我们笑得都不大自然，鬼鬼祟祟的。临走，李小阳一脸坏笑地把牌扔给了我。

我在被窝里偷偷看了一宿。我觉得金发碧眼的“小王”长得最漂亮。

1982年11月20日　礼拜六

是什么让我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如果当初，我爸妈不是望子成龙心切，我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一名中专生了，或是他们大学校办工厂的一名工人了。当工人就那么低贱、被人看不起吗？他们这些知识分子前些年不也是每天担惊受怕的“臭老九”吗？我们一家不也是住在胡同里矮趴趴的小平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