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年3月23号起,程小船同学和沈天心同学正式结为同居伙伴。这整个造孽的过程只有一句话:“学姐,你一个人住在东区太不安全了,我搬过去陪你吧,下班时开车载你一起回来。”
沈天心想起大三那年运动会,主席台前二十多只大气球、二百多只机械鸽子还有那一箱箱健力宝饮料。沈天心想起了程音的爸爸戴着墨镜把那台迈巴赫悬浮艇停在体育场门口,领着十几号保镖给他儿子加油——别看程音文文弱弱一推就倒的模样,他是练铅球的——沈天心在那一刹动了贪念黑了心,说:“好。”
此后数月,沈天心每次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掐大腿。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领养禽兽需谨慎。从那一天起,沈天心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她三岁半的男人,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顿饭不吃肉就变身异型啃树皮挖墙脚,隔三差五领回家个女朋友,逢年过节领回个男朋友……总而言之,沈天心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猪狗不如欲罢不能痛不欲生的生活,而福利只有一个:每天晚上10点钟,程音会骑着宝石蓝色的节能低碳小轮电瓶车,接她回家。
从沈天心上班的医院到朗校要穿过半个封城。过江,过国家自然生态公园,乘了公车再转地铁,交通顺畅的时候要两个多钟头,春秋时分尚可,冬天车窗会被冰花封得密密实实,不小心数错站台就会拐到不知道什么地方。PTH制造商产的报站器,很少报站点,而等它报站的时候,你已经坐车环城游览三圈半了。
2036年的冬天特别冷,转了三班车后,沈天心的脚便没了知觉,呼吸凝成一团团棉絮似的雾气。在第三站买的咖啡早就冷了,白奶油黏腻腻地结成一层。在穿过东城门时,车上的人多了些。古时的城门变了步行街,豪富而雍满,无时无刻不是人挤人、人推人的样子。隔着不远便是东正教的教堂,再不远是民国时期的将军府。
层层叠叠的时空年轮繁复熨帖碾压在一起,在貌似混乱的人海里达到惊人的平衡与宁寂。老公寓楼顶上探出一张脸,那是在这里生长的孩子特有的脸:狡黠愚钝、博学无知。
沈天心出生的城市小而寂静,她在来封城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脸、这样的聚集地。程音出生在大的城市,却是人烟稀少的新西兰。在第一眼看见东城门的喧嚣时,他的瑞士籍女友以为碰到了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