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心本来已经转身朝电梯去了，听了这话又不得不转身走回来。这个人总有办法让沈天心看起来像个傻子。虽然同他相比，沈天心的确是个傻子，但这个家伙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他的一贯正确，就像是证明等腰三角形对角相等一样。借题发挥，他可以推出沈天心一堆错处：不听他的话，没戒掉咖啡和甜食是错；不听他的话，没有出国念大学是错；不听他的话，没有学建筑学是错；不听他的话，结果导致大三那一场混乱的事情的发生……在归纳演绎落槌定音后，他会静静地看着沈天心，就像这一生的不可救药都是可以轻易逆转的，只要沈天心肯求他。

这在所有人看来是“爱”的东西，沈天心却很清楚它是个什么玩意——程序设定、职责、角色扮演、COSPLAY……随便你怎么叫。

所以她偏不。

可惜的是这一次，事情不仅仅牵涉到自己。

沈天心垂下头：“Tc。你帮我找到他。求你了。”

从地下到地上，从玻璃走廊到门外，老头如来时一样陪着沈天心，而后站在门口，递给她雨伞和鞋。沈天心走了很远，走到那灰白的房子在雨幕里不见了，走到四周都是枯草横生的荒野，天空和地面像是即将合拢的兽口那样把人吞没。她想找到猎户座，像小时候那样。她仰着头找了好久，雨水刷下来。大概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沈天心开始感到冷。

低下头来，却看见有个黑影站在不远处望。沈天心一开始以为那是程音。第二个念头是抢劫犯。然而真正看见那张脸，却是一只马猴。

其实和沈天心同龄的人知道马猴的已经不多了。从动画片漫画册取代老奶奶在家中地位的时候起，大灰狼便取代了大马猴，成为小朋友心目中坏人的不二人选。不过沈天心家的情况有点特殊。小时候他们家的房子离森林很近，夜里风飒飒而起，犹如鬼哭。

在这样的夜晚，妈妈温柔端庄的表情就会被另一张脸所替换，她眼睛明亮，舌头血红，声音又低又粗。她会给沈天心他们讲马猴和虎姑婆的故事，讲死去的小女孩和她的红色娃娃。大马猴是比大灰狼恶劣得多，也狡猾得多的人物。它会吃掉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儿，会穿上她的衣服回到她的家，会假扮作小姐姐和小娃娃的妈妈，会说眼睛在外婆家受了伤，见不得光，不让他们点灯。它会爬到床上同他们一起睡，会吃掉小娃娃，嚼骨头时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小姐姐问它：“娘你在吃什么？”它会说：“胡萝卜。”小姐姐说：“娘，我也要。”大马猴就会把小娃娃的小手指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