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衣的程音一声不吭。等到沈天心进了门，摸电灯开关的时候，程音忽然道：“我在隆游小区有一套复式。家具电器什么都是全的，还没有租出去。”

“那不是白交煤气水电费么？也招贼啊。要我帮你联系租房子的么？要学生？”

沈天心其实很想说：房子离我工作的地方近么？我租的话是不是可以打折？隆游南区的房子很贵的，你什么时候买的？是你爸爸妈妈的房子么？富二代真好啊，啧啧啧。

程音说：“我有个朋友在那暂住着。不过下星期她就去美国了。”

沈天心说“喔”，踢掉鞋子，依旧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程音说：“我们可以搬过去。那房子不是我爸妈给的，是我上学的时候打工挣的，除了我和那个朋友，没有人知道地址。”

终于摸到了开关，日光灯噼里啪啦地亮起来，沈天心睁开细线一样的眼睛，在片刻空茫后找到了焦点。和沈天心的眼镜不同，程音的眼镜无框超薄，眼镜片下面，欧式轮廓的双眼十分清净，沈天心在程音这个年纪，从没有过这么耀眼又温度适中的眼神——理智、警觉、亲近、爱人。

沈天心有时特别讨厌程音。被人喜欢是很幸运的事。被一个比你好太多、聪明太多的人喜欢，却会不时地招来恶心。沈天心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天心也知道程音对自己的了解超过正常人应有的剂量。沈天心对程音的好奇，并不比程音对他的好奇少，但沈天心始终是克制的，没有跨越那道界限。

沈天心小的时候一度对程音这种类型的人很痴迷。因为她笨、不好看、单纯，出生于幸福的家庭，所以聪明、漂亮、邪恶、不幸、扭曲的东西，会将她吸引。

就像光会爱上暗夜，生会爱上死，梦会爱上假寐，沈天心在十一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那人和程音很像，程音有点类似那个人未破茧而出的幼年体。沈天心那个时候曾经模仿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从眼神到举止、从皮相到心。沈天心很幸运，那个人并不爱她，也不觉得她有趣，不然，她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