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莱特富特·李太太决定到华盛顿去过冬,而其原因则被许多人认为荒唐乖悖。她身体壮实,却偏说那里的气候有益于健康;她在纽约宾朋如云,却突然想念寥寥几个波托马克河畔①的熟人。仅仅在最亲密的知交面前,她才直言不讳,坦率地承认自己备受精神空虚、百无聊赖之苦。自从五年前丈夫去世之后,对于纽约的社交界,她已经胃口倒尽,趣味索然了。她对股票的价格漠不关心,对从事股票交易的人们毫无兴趣;她变得严肃了。这群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单调乏味得与他们居住的褐色砖房一样,哪里值得一顾呢?她在心灰意懒中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她阅读了一些德文的哲学原著,却越读越沮丧,因为如此精深的文化居然使人一无所获--一无所获!在与一位博览群书、持先验论观点的代理商谈论了一晚的赫伯特·斯宾塞②之后,她也看不出把时间花在哲学上,是否会比早年同一位年轻风流的股票经纪人调情卖俏更加上算。其实,否定的证据是十分明显的。调情卖俏尚可以有所结果--事实上也真的导致了一桩婚姻;而哲学,除了有可能导致另一个同样乏味的晚上,实在毫无意义。因为那些先验论的哲学家们大多上了年纪,一般都有家室,白天忙于事务,一到晚上难免有点儿昏昏欲睡。然而,李太太尽量学以致用。她投身慈善事业,探访监狱,巡视医院,阅读贫民文学和犯罪作品,和那些作恶作孽的统计数纠缠在一起,以致心目中几乎看不到道德的影子。最后,她对这事感到十分厌恶,终于不能忍受了。看来,此路似乎也行不通。她断言自己已经失去责任感了,就她而论,纽约所有的贫民和罪犯,尽可以从今以后威风凛凛地起来造反,控制这块陆地上的每条铁路。她何必操这份心呢?这个城市关她什么事?在这个城市中,她找不到什么似乎需要拯救的东西。人多就有什么特别神圣的地方吗?一百万彼此相似的人,为什么就比一个人更有趣呢?对于这个拥有百万之众的巨大怪物,她能把什么思想灌注到它的心中,使之无愧于她的挚爱和敬重呢?宗教吗?成千上万的教会正在不遗余力地见缝插针,根本没有她创立新教、充当受神启示的先知的余地。雄心壮志?崇高的受人景仰的理想?追求任何高尚纯洁的目标的热情?她一听到这些词语就有气。难道她自己不正是被雄心壮志吞没的吗?而现在,她不正是因为找不到为之牺牲的目标而满心惆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