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大刀会
一、“金钟罩”与“铁布衫”
1896年春,某传教士路过山东曹县、单县一带时,他看到很多人扛着红缨枪成群结队地在路上行走,人数众多,不知何为。在经人打听后,这位传教士才知道,这是一个名叫“大刀会”的组织,他们正前往单县等地唱戏聚友。据其观察,这些人的行为举止颇为古怪,“掐诀念咒,画符饮吞,排砖排刀,浑身上下无所不排,一夜即成,不畏棒击刀砍,不畏火枪洋炮”,因为这些成员自称“刀枪不入”,该组织又被人称为“金钟罩”、“铁布衫”或“无影鞭”之类。
这名传教士看到的情形确有其事。1895年至1896年间,山东大刀会在曹县烧饼刘庄、单县曹楼及单县西四里的火神庙三处召集会员,以加强组织的凝聚力并向外界宣示力量,而这位传教士看到的,正是1896年三月初三在火神庙为大刀会祖师诞辰而举行的聚会。
这一次,大刀会在火神庙连唱了四天的“对台戏”,会众最多的时候有五六千人。据称,当时火神庙的四周遍插红旗,大刀、红缨枪及铳之类的武器排成一列,并且不断有背着大刀和红缨枪的会员们从附近地区阔步赶来。最轰动的是,当大刀会首领刘士瑞到来时,只见他腰跨大红马,背插大黄旗,威风凛凛,气势非凡,会众们闻说后纷纷起身前去迎接。
当地民众对大刀会的活动并无恶感,在他们看来,大刀会是一个协助官军捉拿盗匪的民间武装团体,而且这次的力量展示成效显著,以至于附近的盗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销声匿迹,菏泽、城武、曹县、单县一带“直无一贼”。
读者或许会问,这个刘士瑞,又是何许人也?
刘士瑞,山东曹县烧饼刘庄人(今属单县),当年四十四岁,家里有田数十亩,在当地是个富农,也是烧饼刘庄的族长。刘士瑞年轻时曾读书并有志于科举,可惜运气不佳,连秀才也未曾得中,只在后来捐了一个监生。后来(何年何月尚不得知),刘士瑞跟从一名叫赵天吉的人学得“金钟罩”功夫,由此搞起了大刀会。
关于刘士瑞的这个师傅,当时官府的报告只说他是位无名的游方道士,其他一概付诸阙如。据后来的调查,这个名叫赵天吉的人,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已七十多岁,曾骑着一匹黑马来往于鲁西南及交界地区秘密授徒。大概在这个流浪的过程中,赵天吉住到了刘士瑞家并将“金钟罩”功夫传给了后者。随后,刘士瑞又将此术传给曹得礼等人,并开始在曹县、单县一带组织大刀会。
大刀会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金钟罩”。“金钟罩”取“金钟罩体”之意,本是一种古老并带有一定迷信色彩的硬气功,在华北一带流传已久。在之前的一百多年中,有不少反清的教派曾秘密传习“金钟罩”功夫,如1774年举义的清水教和1813年起事的天理教,他们便有不少人练习“金钟罩”并声称通过吞食符箓,做功运气,就可以不怕刀砍棒打,能抵御强大外力的袭击。除了“金钟罩”之外,大刀会也练习普通的拳棒功夫和刀法枪术,其会员大多携带大刀或红缨枪,这也许是“大刀会”名称的来源。
作为梁山泊好汉们的故乡,鲁西南地区一向就不太平。在太平军与捻军起事期间,有一个名叫“长枪会”的组织从当地团练中脱颖而出,一度还与当地官军相抗衡。1876年山东大旱时,有个名叫朱振国的人宣称自己是明朝皇室之后并率灾民们揭竿而起,只是后来因为当地下了一场透雨,参加起事的灾民们大都散伙回家补种庄稼去了,朱振国的起义也随之失败。
1880年后,鲁西南地区的匪患愈演愈烈,和梁山好汉不同的是,这些骑马结队的盗匪们大多使用新式快枪,来如风,去如电,机动性强,杀伤力大,可谓是真正的山东“响”马。尽管清廷连续发布上谕,严饬山东地方官员大力剿捕,但盗匪却越治越多。1894年7月间,一股盗匪在抢劫巨野县龙堌集时,竟持洋枪击毙清军十几人,可见该地盗匪之猖獗。再如大刀会兴起的单县,当时即有记载称,该县“抢窃案多或千余起,少亦数百起”,“单境遍地是贼”。
与此相对应的,大刀会也在1894年后开始公开活动,特别在击败“岳二米”匪帮之后,大刀会更是声名赫赫,入会的成员急剧增加,特别是一些小地主、富农等。由于大刀会“豪侠尚气,除剿贼外并不滋生事端”,“不掠财奸虏”,“专心仗义,与盗为仇”,因此“乡村大户多有雇以保家”,“绅士亦与来往”。据后来的调查称,就连当地的大地主也派自己的佃户雇农入会,以保护他们的庄园。
从这个意义来看,大刀会实际上起到了维护地方治安的作用,当时的曹州知府毓贤也对大刀会捕获贼匪送官一事表示了赞赏,“嘉其勇于捕盗,重犒鼓励,会中人均感之,乐于助官捕盗”,而当时会中人还传说首领刘士瑞因此获得“三品顶戴”,这也反映出大刀会得到了当地官府的认可。
在大刀会的兴起过程中,有几个问题值得关注:一是大刀会的招牌“金钟罩”及“刀枪不入”的观念在当地似乎深入人心;二是当地官府对本地的控制能力正在弱化,以至于他们需要民间的武装团体来协助捕盗;三是大刀会不受官方掌控,一旦当地盗匪减少,大刀会在失去这个公开活动的前提后,必然会引发其他事端,而首先与之引发冲突的,正是教会的势力。